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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我们成亲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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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得像一罐打翻的墨,霓虹灯在远处高楼间闪烁,像谁随手撒了一把碎玻璃,扎进瞳孔里,生疼。
萧寒站在废弃的楼顶,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城市尾气的酸涩,还有黄浦江潮水的腥甜——那是他穿越回现代的第一夜,也是沈砚死去的第七夜。
手机屏幕上,一行黑体标题冷得灼人:
“昨夜,我市桃林路一处老宅突发火灾,屋主沈某确认身亡。”
下面配了张模糊的证件照——沈砚穿着黑衬衣,领口微敞,眼尾带一点漫不经心的弧度,像下一秒就要从照片里走出来,勾住他肩膀,笑着喊:“萧寒,你迟到了。”
可照片是灰的,盖了官方水印“已故”。
萧寒低头,腕上那根红绳磨得发白,小小一枚铜铃锈得几乎看不出纹样。那是沈砚最后塞给他的,说:
“下凡历劫,怕找不到你,先系个记号。”当时桃花正盛,铜铃叮铃,像替他们偷藏了一句“岁岁平安”。
如今铃还在,却发不出声音——被火烤过,又被他攥得太紧,铃舌断了,只剩一个空壳,晃也晃不出响。
风更大了,楼顶的破广告牌吱呀作响,铁框刮着水泥,像钝刀锯骨。萧寒踩着碎瓦,一步步走到檐口。
三十层,足够高,底下车流如织,尾灯拖出长长的赤练,像一条奔涌的河。他想起天璇山脚的星河,也是这般浩瀚,那时沈砚牵着他的手,说:
“若有来世,我们不做仙,做凡人,一起上学堂,一起做官,一起老死。”
来世竟真的来了,只是沈砚先走一步。
萧寒抬起手,把红绳凑到唇边,轻轻吻那枚哑铃——锈味混着血味,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血顺着下巴滴在白衣前襟,晕开一朵朵小小的梅。沈砚说过,喜服就该绣梅花,雪底藏红,最衬他。
“那就当婚服吧。”萧寒低笑,声音被风撕碎,散进夜空。
他解开衣扣,白衬衣随风扬起,像一面投降的旗,也像一场逆向的嫁。血渍从胸口一路开到腰际,斑驳得恰好,像谁亲手描的嫁衣纹样。楼顶没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却想象得出——脸色苍白,眼尾却红,是沈砚最爱的那副“艳鬼”模样。
脚下再迈半步,虚空托住鞋底,碎石滚落,坠入灯河,悄无声息。
萧寒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灌满城市的冷,也灌满沈砚留在记忆里的松烟墨香。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谁:
“沈砚,我们成亲,如何?”
话落,他向前倾身,像一只折翼的鹤,扑向那条赤色的河。风在耳边尖叫,又倏然远退,时间被拉长成一条透明的隧道,尽头是桃花簌簌的下界——
他看见十七岁的沈砚倚在旧教室窗口,单肩背包,回头冲他挑眉:“萧寒,走啊,去屋顶看日落。”
看见二十岁的沈砚蹲在夜市小摊前,把最后一枚章鱼丸子喂到他嘴边,指尖沾酱,顺手抹在他腕上,笑说:“盖个章,我的。”
看见二十三岁的沈砚站在火场里,背后是被魔息吞噬的桃林,对他做口型——
“别回头。”
然后,火浪翻涌,世界黑成灰烬。
“都是假的。”
此刻,灰烬里亮起一点红。萧寒下坠,红绳却逆着风扬起,铜铃残壳在极速中竟发出一声极细极细的“叮”——像被谁轻轻碰了一下,像隔着生与死,有人伸手接住了他。
砰——
血花绽放在柏油路面,恰好铺成一张喜毯。车流戛然而止,尾灯映着白衣,像漫天红灯笼齐亮。
有人尖叫,有人报警,有人拍照。纷乱里,没人注意那枚铜铃从断腕滚出,一路叮叮当当,滚进下水道格栅,被黑暗吞没。
“我爱你是真的。”
而在黑暗尽头,似有玄衣人弯腰,拾起红绳,低笑一声:
“傻子,嫁衣得两个人穿才好看。”
风过,铃声远逝,像一句无人听见的应答——
“好,我们成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