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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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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不服气瞬间冲垮了刚才在战场上被陈棠气场震慑住的脆弱防线。
“我只是在外面!”
季望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压抑而拔高、嘶哑,带着不顾一切的尖锐,“我躲得很远,没用异能!我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
他的话被一声短促、却带着无尽冰寒的冷笑打断。
陈棠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依旧是惊心动魄的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但那双平时温和或沉静的眼眸,此刻却是寒潭万尺深渊般的幽黑死寂,里面翻滚着足以将人灵魂冻结的暴风雪。
那目光锐利如淬了万载寒冰的锥子,瞬间刺穿了季望所有的辩解!
“看看?”
陈棠的声音压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被气到极致的、略带扭曲的平静反问,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毁灭性。
“看看空间裂隙的波动是怎么撕碎你的?!还是看看影刺兽的爪子怎么把你的藤蔓连同你那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一起撕成碎片?!”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季望的心上。
季望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眼睛骤然睁大。
陈棠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冷酷的预判,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自尊上。
他感到那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点点勇气和委屈,正被这股无与伦比的冰寒怒火疯狂冻结、碾碎。
“我没有,我不会去碰裂痕!”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被误解的激烈,“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想证明你不是废物?”
陈棠精准地截断他,冰冷的话语如同手术刀,将季望未出口的心思剖开,血淋淋地摆在桌面上。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近似嘲弄的弧度。
“怎么证明?用你那刚冒芽、连根都扎不稳、随时可能把你吸干的力量,去靠近比你强十倍百倍的怪物?”
“嗯?”
“那不是力量,那是送死!是愚蠢!”
最后两个字,如同两道沉重的冰闸,轰然落下。
季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巨大的羞耻和愤怒。
愚蠢?送死?!
他眼中因为委屈而涌起的湿润,瞬间被剧烈的愤恨之火灼烧殆尽,手臂上的勒痕在疯狂跳动的心脏泵血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你懂什么?”
少年猛地往前一步,几乎是在朝着陈棠吼,他死死盯住那双冰冷得让他心头发寒的棕眸。
“你知道在安置点那几天我怎么过的吗?!像个死人一样缩在角落里,等着别人施舍一点点食物,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怪物冲进来把所有人撕碎!!”
他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带着撕裂的破音。
“是你说的!是你对我说…”
季望的声音陡然拔到最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愤和控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用力挤出来,带着血沫子般的重量“……不是让你‘安全’地缩着腐烂!!!”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喊得声嘶力竭,脖颈上的青筋都暴凸出积攒了无数天的惶惑、恐惧、被母亲推开时那巨大的无力感、以及对“安全腐烂”的窒息感,仿佛全部汇聚在这声歇斯底里的呐喊里!
那是他行动的唯一支柱,唯一的信念!
然而,回应这孤勇呐喊的,是陈棠眼中陡然升腾的、更加凛冽的冰焰。
没有错愕,没有被打动的柔软,只有更深、更冷的燃烧着的失望与怒火。
“对,是我说的!”
陈棠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冰封死海骤然裂开的缝隙,里面汹涌着漆黑的绝望,“不是让你腐烂!是让你活下去!不是让你自己死!!!”
他的气息因为巨大的怒火而变得急促,苍白的脸颊甚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泛起了两抹不正常的、病态的浅红。
他猛地抬手,指向季望手臂上那刺目的勒痕。
“你看清楚,看看你手上这些‘不腐烂’的痕迹!这是力量带给你的?!”
“不,这是失控,是它差点把你烧穿。是它在那头巨兽被引动能量咆哮的时候,失控得像狗链一样拖着你往裂痕边缘撞!”
陈棠的指尖都在发颤,那是一种被愚弄后的极致暴怒。
他甚至朝季望逼近了一步,冰冷的视线死死攫住少年那双因激动而泛红的眼。
“你以为我在害你。我在安置点把你拖出来,带回家,不是让你躲着,是想给你时间!教你学会用脑子,学会认清自己手里的东西是火苗还是炸弹!”
“不是让你像条疯狗一样,叼着根火柴就敢冲向汽油桶,以为自己是太阳!”
陈棠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尖利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
“你教我了吗?!”季望被那句疯狗,火柴,汽油桶的尖锐比喻彻底激怒了,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所有的恐惧与委屈,和对力量的渴望,被轻视的屈辱、以及看到陈棠在战场上那冰冷狂暴杀伐的冲击混合着这句刺耳的斥骂,如同汽油泼进了篝火。
他双眼赤红,几乎是对着陈棠咆哮回去!
“你给我讲过一点关于异能的常识吗。你提过一句它到底该怎么控制吗,除了把我关在这里,除了告诉我别出去!”
“你告诉我什么了?!”
少年激烈的质问如同点燃的炸药桶,在死寂的客厅里轰然爆响。
巨大的声浪甚至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陈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反问猛地钉在了原地,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一瞬而过的愕然和某种被刺中心底深处的剧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那极致的、积压了一整晚的疲惫、怒火、异能消耗的反噬以及此刻被信任之人如此激烈质问带来的巨大冲击……..
所有的一切,如同疯狂拍击堤岸的巨浪,瞬间将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冲得摇摇欲坠。
他那双翻腾着冰与火的温棕眼眸,此刻只剩下被巨大疲惫和失望冲刷后的、一片空洞的茫然。唇瓣微颤了一下,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死寂。
一片死寂。
客厅里温暖的假象早已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冰冷碎片
季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伤痕处传来的刺痛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愚蠢。
他死死盯着陈棠那张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惨白灰败和一种巨大空洞的脸,那是一种疲惫到极致、甚至连愤怒都已燃烧殆尽的平静。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然后松开,巨大的懊悔瞬间淹没了刚才激烈的怒火,但已经来不及了。
话已经吼出去了,像泼出去的水,冰冷地洒在两人之间,形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陈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开了视线。
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越过季望,越过冰冷的墙壁,最终定格在玄关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界一切声音的厚重智能门上。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斥责,没有解释,没有愤怒。
甚至没有再看季望一眼。
只是脚步虚浮地、缓慢地、如同踩在虚空中一般,一步步走向他自己的卧室。
步伐沉重,背脊挺得极直,却又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重量压垮。
“砰。”
一声并不响亮,却带着无尽疲惫和冰冷决绝的关门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清晰地响起,如同最终敲下的冰棺钉。
季望僵立在客厅中央,像一座被风雪冻结的孤岛。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那声关门响彻底抽空。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力地松开,指甲掐出的掌心深痕渗出一缕猩红,但已经感觉不到痛。
如坠冰窟的绝望感将他彻底淹没。
争吵结束了,没有赢家。
只有一地冰冷破碎的信任与期待,无声地散落在两人之间,在惨白的灯光下,映射出绝望的寒光。
*
几天了?
陈棠记不清了。自从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后,这座“家”里就只剩下压抑的死寂。
冰冷的空气像是凝固在房间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无法顺畅呼吸。
季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足不出户,只有厨房水龙头偶尔开关的声音,或是垃圾桶里扔弃的简易速食包装袋,证明着他还存在。
他们像两条平行的轨道,在一个屋檐下保持着最遥远的距离。
陈棠的话“疯狗,火柴,汽油桶”和季望那句撕裂般的反问“你给我讲过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两人之间,留下无声却无比狰狞的伤疤。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噬咬着他的骨髓。
争吵带来的情绪剧烈震荡,加上直线技能使用后的沉重反噬,像是两把无形的锉刀,日夜不停地磨损着他的神经。
每一个夜晚都变成了折磨。闭上眼,北三区废墟的腥风、影刺兽的嘶吼、季望手臂上刺目的勒痕与灼伤,还有少年最后那双混杂着愤怒、委屈和巨大控诉的眼,所有画面无序地旋转、切割着他的意识。
睡眠变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桌上的那瓶白色安眠药片,仿佛成了唯一的救赎入口。
标签上印着“安宁2号——严控剂量使用”。
昨天晚饭后,身体和精神都摇摇欲坠到极限的陈棠,破例多吃了一颗。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一丝虚幻的暖意,终于,那该死的、顽固的清醒感被强行拖入黑暗。
黑暗粘稠如沥青,将他包裹、向下拖拽。
突然,场景扭曲变化。刺耳的嘲笑声、桌椅腿划过地面的尖锐噪音、令人作呕的汗味与廉价香水混合的气味猛地灌入他的感官。
逼仄的废弃体育器材室。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冰冷气息。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置物架上,剧痛钻心。
“看!这就是那个‘冰坨子’!哑巴还是怎么的?装什么装?”
一个变调的、恶意的男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
“啧啧,他这脸白的跟个娘们似的,该不会真是有什么病吧?”另一个声音怪笑着附和。
眼前晃动着一张张扭曲变形的、属于高中同学的脸。那些平日里或许只是冷漠的面孔,此刻充满了野兽般的恶意。
有人伸手用力推搡他的肩膀,他踉跄着后退,脊骨再次撞上冷硬的金属架。眼镜片被一只手掌粗鲁地拍歪,视野瞬间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