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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我要去见她 ...


  •   胃里的绞痛像一只攥紧的手,让林疏棠整个人蜷缩在画板前。

      林疏棠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的血腥在口腔里弥漫开,试图用一种疼痛压过另一种。

      林疏棠伸手摸到手机,解锁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父亲的药费账单静静躺在屏幕中央,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还差三万七千二百元。

      林疏棠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股绞痛压回腹腔深处。
      指尖颤抖着点开一个未提交的文件夹,那是一份商业稿,客户要求“甜到齁”。

      画上是一对情侣,男孩穿着ZG战队的队服,笑容张扬,女孩抱着一块画板,依偎在他身边,背景是烟火气十足的夜宵摊。

      这是她和江熠白曾经最常去的地方。

      显示器上明亮的色彩和现实的灰暗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林疏棠强撑着拿起数位笔,开始给画面上色。

      林疏棠调出最温暖的橘色调,铺满背景的灯光,让每一串烤肉都仿佛滋滋冒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可当她画到女孩的脸时,却鬼使神差地在她的眼底,点上了一抹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青黑色。

      林疏棠想撤销,指尖悬在快捷键上,却久久没有按下。
      那不是瑕疵,那是无法掩饰的疲惫,是生活的真相。

      林疏棠最终没有删掉,只是默默地保存了文件,光标在命名框里闪烁了许久,她敲下了一行字:《假装我们还撑得住》。

      同一时间的B区模拟训练室里,刺耳的键盘敲击声终于停下。
      江熠白盯着屏幕上“失败”的字样,左手僵硬地垂在桌边。

      基础的连招他已经能勉强完成,但在高速对抗中,技能切换时那零点几秒的延迟,足以致命。
      教练组的人早就劝他休息,他只是摇头:“右手还能动,就不算废。”

      江熠白退出游戏界面,点开了一个加密的私信窗口。
      林疏棠三天前发来的语音条还停留在那里,显示着未读。

      江熠白犹豫了片刻,还是戴上耳机,点下了播放键。

      女孩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却又固执地含着一丝笑意:“我画了艘新船,你要看吗?……就藏在《熄火之后》那幅画里,你赢了,我就烧给你。”

      江熠白没有回复。

      只是将这条语音设为了特别关注。

      每当训练到极限,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江熠白就拿出来听一遍,像是给即将耗尽的电池充电。

      凌晨三点,助理小林的手机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他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那头是江熠白压抑着痛苦的声音:“来基地接我,别走正门。”

      小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清醒过来。

      他赶到基地后门,只见江熠白靠在墙边,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的右臂无力地垂着,手腕处肿胀得像个发面馒头。

      “你的手!”小林惊呼。

      “上车再说。”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的送风声。

      江熠白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低声命令:“送我回公寓,别告诉队长。”

      小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应声。

      小林沉默地打转方向盘,车子却在下一个路口拐向了市三院的方向。

      “我让你送我回家!”江熠白的声音透着怒意。

      “你这手再不去医院,就真废了!”小林第一次没有听从他的指令,语气强硬地回敬道。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晃眼。

      医生解开江熠白手腕上胡乱缠绕的绷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胡闹!急性腕管综合征,压迫到正中神经了!再拖下去,神经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

      小林站在走廊里,心沉到了谷底。

      他听见诊疗室内,江熠白用一种近乎平静的、沙哑的声音问:“医生,手术后……我还能打职业吗?”

      走廊里静得可怕,小林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三秒钟的沉默,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他听见医生叹了口气:“恢复期至少半年。这半年里,你最好连鼠标都不要碰。”

      小林默默记下了这句话,像在心里记下了一场葬礼的举行时间。

      林疏棠是在一阵剧痛中彻底清醒的。

      林疏棠感觉身下一片湿冷黏腻,挣扎着坐起身,打开床头灯。
      微弱的光线下,床单上一片刺目的暗红色让她的大脑瞬间空白。

      胃出血。

      林疏棠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林疏棠的第一反应不是拨打120。

      林疏棠冷静得有些可怕,拿起手机,先将电脑里所有的画稿,包括刚刚完成的那份,全部远程备份到了云端硬盘。

      做完这一切,林疏棠才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急救电话。

      在等待救护车的间隙,林疏棠给责编王主编发了条消息:“王姐,《假装我们还撑得住》已发你邮箱,按时交付,希望别再压价了。”

      王主编很快回复:“稿子收到了,画得很好。但你人呢?听声音不对劲。”

      林疏棠没有再回。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林疏棠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影,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间,林疏棠想起了藏在江熠白那块旧鼠标垫下的那艘纸船。
      他们都在用一副残破的身体,支撑着一个快要熄灭的梦。

      小林开着车载江熠白回公寓,途经那个熟悉的夜市。

      豆浆哥正在收拾摊位,昏黄的灯光把他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看到小林的车,招了招手。

      小林停下车。

      豆浆哥提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豆浆走过来,递进车窗:“这么晚了……这个替我带给林姑娘,跟她说一声,阿珍她丈夫今天也住院了,我这摊子……可能要歇几天了。”

      小林接过温热的豆浆,什么也没问。

      他知道,有些告别,就是从一句轻描淡写的“可能要歇几天”开始的。

      车子重新启动,江熠白一直沉默着,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当车子即将驶过林疏棠工作室所在的路口时,他突然开口:“去她工作室。”

      “白哥,你的手……”小林有些犹豫。

      “我说了,去她那儿。”江熠白的声音不容置喙,“我就在楼下站一会儿,看一眼就走。”

      车最终停在了那栋旧居民楼下。

      江熠白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死死地盯着三楼那个熟悉的窗口。
      那里,还亮着一盏灯,像黑夜里一座孤独的灯塔。

      “她还在烧灶。”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医院里,护士拿着病历卡询问家属联系方式。

      林疏棠报了房东的电话号码。

      但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林疏棠用尽力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江熠白”三个字。

      笔尖停顿了数秒,她又颤抖着,用一道重重的横线将那个名字划掉,在旁边改成了“小林”。
      而在那辆停在楼下的车里,江熠白下意识地从战术裤口袋里摸出了那艘被他捏得有些变形的纸船。

      江熠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小心翼翼地展开。

      在船身内侧,他发现了一行不知何时被她用极细的笔添上的小字。

      “火没灭,我也没走。”

      那行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江熠白所有的伪装和麻木。

      江熠白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纸,猛地抬头望向三楼那扇透着暖光的窗——它不是灯塔,它是一座不肯沉没的岛。

      “小林!”江熠白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哽咽,“明天……帮我向战队请个假。”

      小林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在江熠白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看到了清清楚楚的泪光。

      江熠白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我要去见她。不是以ZG选手的身份,是以一个……欠了她一顿早餐的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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