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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野王退役声明 ...


  •   钥匙转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林疏棠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属于她自己的油画颜料和松节油的气味扑面而来,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陌生的、干净的皂角香。

      林疏棠怔了怔,目光越过画架和散乱的草稿,投向了工作室最里面的角落——那个小小的、几乎被她遗忘的厨房。

      厨房的景象让她停住了脚步。

      那口积了一层薄灰的灶台,此刻被擦得能映出天花板灯管的轮廓,光洁如新。
      旁边的洗碗池里,几个许久未用的锅碗瓢盆被洗刷干净,整整齐齐地码在沥水架上,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最显眼的,是那块她用来切割画纸的旧案板。
      案板也被擦拭过,上面压着一张撕下来的便签纸。

      林疏棠走过去,拿起便签,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写的,但每一笔都透着用力过度的认真。

      “油条面团已和好,放冰箱第二层。”

      林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疏棠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

      第二层的隔板上,一个透明的密封盒安静地躺着,里面是一团雪白光滑的面团,像一块温润的玉。

      盒子上也贴着一张标签,字迹与案板上的一模一样。

      “棠棠专用,别让老鼠偷吃。”

      她认得这字迹,更认得这口吻。

      这是江熠白用左手写的字。

      江熠白的右手曾是电竞场上最快的手,能在一秒钟内做出无数次精准操作,但他的左手,却笨拙得连写字都控制不好力道。

      林疏棠没有立刻拿出面团。

      林疏棠关上冰箱门,身体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林疏棠就那么坐在灶台前,盯着那口冷锅看了很久很久。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高大的男孩,笨拙地将面粉和水倒进盆里,面粉飞扬,沾满了他的黑T恤和头发。

      江熠白大概会皱着眉,一边用左手费力地揉着面,一边小声抱怨这比打总决赛还难。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打断了林疏棠的思绪。

      是小林,她最好的朋友,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战术包。

      “江熠白的。”小林把包递给她,语气有些复杂,“他发消息说东西落你这儿了,让我顺路带过来。”

      林疏棠接过包,那包很重,填充得鼓鼓囊囊。
      林疏棠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却让她彻底愣住了。

      包里没有一件属于江熠白的东西。

      没有他的队服,没有他的机械键盘,甚至没有一个备用鼠标。

      里面装的全是她的东西。

      一个吃完的胃药空盒,是她胃病发作时他买的。

      几张揉皱了的画稿草图,是她随手扔进垃圾桶又被他捡回来的。
      还有那艘用收据折成的小纸船,就是他在医院里从她的玻璃杯里捞出来的那艘。
      湿透的纸张已经被小心翼翼地压平、晾干,夹在一本打印出来的文件里。

      林疏棠抽出那份文件,封面上是几个加粗的大字——《油条秘方》。
      林疏棠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都是些油条制作的步骤和注意事项,有些地方还用红笔画了重点。

      林疏棠翻到最后一页,指尖触到一个凸起。

      背面贴着一张小小的贴纸,上面画着两个简笔画小人。

      一个男孩,高高举着一把锅铲。

      一个女孩,高高举着一支画笔。

      两个小人的头顶上,用同样歪斜的字迹写着:“我们的厨房。”

      那一瞬间,眼眶里积蓄已久的热意再也控制不住。

      林疏棠终于明白,江熠白那天晚上爬窗进来,根本不是来探望一个生病的朋友。
      江熠白是在预演,预演他们那个永远没能拥有的日常。

      江熠白把她的胃药盒收好,是想记住她的病痛;他把她的废稿捡起,是想珍藏她的梦想;他把那个小厨房打扫干净,揉好面团,是想为她建一个家。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主编发来的消息,附带一份合同文件。

      “品牌方看了你的《野王的夜行》系列,反响特别好,点名要你来画这次的活动主视觉。”

      林疏棠点开合同,本能地想回绝。

      林疏棠不想再碰任何与“野王”有关的东西,那会让她想起病床上那个夜晚,想起他眼里的星光和失落。
      可林疏棠的目光扫过合同末尾的报酬金额时,手指僵住了。

      那串数字,不多不少,正好够支付父亲接下来一整年的靶向药费用。

      林疏棠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电子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在合同附带的“个人创作故事”一栏里,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敲下一行字。

      “我曾画过一个野王,但他教会我的,不是如何在峡谷里横行,而是怎么在熄火的锅前,继续点火。”

      林疏棠没有提江熠白的名字,也没有提那个病床上的夜行故事。
      林疏棠把所有的痛苦、挣扎和最后的决心,都藏进了“点火”这两个字里。

      傍晚,林疏棠从冰箱里拿出那盒面团。

      林疏棠按照秘方上的步骤,尝试着炸油条。

      第一锅下了油,火候没掌握好,面团瞬间焦黑,散发出苦涩的糊味。

      第二锅林疏棠小心了许多,但面团在油锅里散了架,变成了不成形的碎块。

      林疏棠没有放弃。

      林疏棠清洗了锅,换了新油,开始炸第三锅。

      这一次,面团在热油中迅速膨胀,发出了滋滋的悦耳声响,很快就变成了漂亮的、金黄酥脆的油条。

      厨房里弥漫开一股温暖的麦香。

      林疏棠夹起一根最完美的油条,放进一个保温饭盒里。
      然后,她像从前无数次给他送饭时一样,在便签上写下一句话。

      “这顿没吃完,我们下辈子接着吃。”

      林疏棠没有把饭盒寄出去,也没有留着自己吃。

      林疏棠只是把饭盒端端正正地放在了灶台上,正对着那份《油条秘方》,正对着那艘被夹在里面的纸船。

      同一时间的深夜,AG战队基地,江熠白的房间灯火通明。

      江熠白正在整理个人物品,动作缓慢而条理。
      江熠白撕下鼠标垫角落的最后一张战队贴纸,露出了下面压着的、平整的纸张——那正是《油条秘方》的原件。
      江熠白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这一次,他没有再将它折成纸船。

      江熠白小心地将纸平铺开,放进自己的战术本首页,用透明胶带的四个角仔仔细细地固定好,仿佛在装裱一件绝世珍品。

      房间门被推开,教练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管理层开会决定了——让你强制休养三个月,期间不得参与任何训练和比赛。”

      江熠白点了点头,没有争辩,甚至没有一丝意外。

      江熠白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一个职业选手而言,三个月的休养期意味着什么。

      三个月后,峡谷里那个属于野王的位置,早就被新人占据了。

      这等于一份体面的退役通知。

      江熠白合上战术本,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该还她灶火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承诺。

      第二日清晨,林疏棠被楼下久违的喧闹声吵醒。
      她推开窗,发现那个熟悉的夜市豆浆摊竟然重新亮起了灯。

      豆浆哥正忙着招呼客人,看到林疏棠探出头,立刻挥了挥手,嗓门洪亮:“阿珍丈夫出院了,摊子回来了!今天多煮了一碗,你下来拿?”

      久违的烟火气让林疏棠紧绷了一夜的心弦松动了些许,她笑着点了点头,正准备关上窗户,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什么。

      隔壁那栋灰色的战队基地大楼,正对着她窗口的那一间,灯也亮着。

      江熠白就站在窗前。

      江熠白的右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色护腕,左手却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朝她轻轻晃了晃。

      林疏棠彻底愣住了。

      江熠白也笑了,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温柔得不像话,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最初那个胃痛的夜晚,他也是这样,有些笨拙地,向她举杯。

      林疏棠转身,心跳如鼓,快步朝楼下走去。

      林疏棠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江熠白放下了杯子,桌上的战术本正摊开着,在那张被胶带固定的《油条秘方》旁边,多了一行用笔写下的、极小的字。

      “野王退役声明,草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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