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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你藏起的痛,比说出口的更沉 ...


  •   林疏棠没有再闭眼。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那声音在过去无数个夜里是催眠的单调曲,今夜却成了心跳的节拍器,一下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果然,窗外消防通道的金属栏杆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刮擦声,轻到像是风吹过缝隙。
      紧接着,一道黑影灵巧地翻过窗台,落地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林疏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黑影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单手撑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微微弓着,像是在忍耐巨大的痛楚。
      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颤抖的指尖。

      林疏棠看得分明,那是江熠白的右手,手腕处的深色护腕下,有更暗的颜色正缓缓渗出,在苍白的墙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

      江熠白在这里缓了足有半分钟,才终于直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

      江熠白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检查了一下输液袋的余量,又俯身将她滑落到床边的平板电脑捡起来,熟练地调低了屏幕亮度,最后,他拿起她床头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换了杯温水,放回她手边最容易够到的位置。

      江熠白做这一切时,左手灵活,右手却始终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垂在身侧,尽可能不让它碰到任何东西。
      做完这些,江熠白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就像过去那些夜晚的幻觉一样,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复杂得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夜海。

      林疏棠始终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下,眼球却在微微颤动。
      她能感觉到他视线的重量,那不是探究或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

      三楼的病房,对于一个右手肌腱撕裂的职业选手来说,每一次攀爬都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熠白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他即将翻出窗户的瞬间,林疏棠在被子里悄悄拿出了藏在枕下的素描本和铅笔。

      江熠白离开后,林疏棠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在纸上飞快地勾勒。
      一个清瘦的少年,攀着窗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右手缠着绷带,绷带被夜色染成了暗红色,可投在地上的影子,却依然是那个在峡谷里握紧长剑、所向披靡的姿态。

      林疏棠在画的右下角写下标题:《野王的夜行》。

      与此同时,医院后巷的阴影里,小林掐灭了手机屏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跟了江熠白三天了。

      从基地到医院,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

      他看见队长敏捷地攀上消防通道,也看见他蹲在墙角,右手护腕被血浸透,疼得额角全是冷汗。

      就在刚才,江熠白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小林也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正是林疏棠刚刚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那张插画,《野王的夜行》。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这个画风,这个主角的剪影,是棠姐本人吗?!”

      “我靠,这说的是江神吧?野王、右手受伤、夜行……信息量巨大!”

      “所以江神真的去医院陪护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小林没有上前,只是默默记下了江熠白返回基地的时间。
      他知道,这件事一旦被陈队发现,江熠白的职业生涯可能就真的完了。
      他选择了沉默,像在守护一场不该存在的黎明。

      第二天上午,王主编带着果篮出现在病房里。

      “疏棠,感觉怎么样了?”王主编放下东西,表情关切又带着一丝急迫。

      “好多了,谢谢您来看我。”林疏棠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

      王主编拉开椅子坐下,直入主题:“有个国内知名的运动品牌,想请你做一个‘女性创作者抗压’主题的线上推广活动。报酬很可观,足够支付你父亲接下来半年的靶向药费用。”

      林疏棠的心猛地一跳。

      钱,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但林疏棠看了一眼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腹部,犹豫道:“王姐,我现在的情况……可能连坐久一点都费劲。”

      王主编看着林疏棠毫无血色的脸,压低了声音:“他们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你可以讲讲——你是怎么在胃出血的情况下,还坚持画完最后那几张分镜稿的。”

      林疏棠摇了摇头,语气很轻,却异常坚定:“那不是励志,王姐,那是没办法。我不想把我的无奈,包装成值得炫耀的鸡汤。”

      王主编叹了口气:“我明白。可是疏棠,有时候观众需要一点光。而你,就是那道光。”

      林疏棠沉默了很久。

      父亲的药费、工作室的租金、还不完的债务,像一座座大山压在她身上。

      最终,林疏棠缓缓点头:“好,我接。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这次活动的所有宣传物料里,不能出现江熠白的任何画面和名字。”林疏棠不想把他卷进这场舆论风暴,更怕那道所谓的“光”,会烧尽他仅剩的力气。

      江熠白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模拟赛,就被陈队叫到了办公室。

      “你右手的情况,管理层要开会讨论,可能会让你暂时离队休养。”陈队的语气很平,听不出喜怒。

      江熠白低着头,汗水顺着发梢滴落:“我知道。”

      陈队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他身上:“你昨晚去哪儿了?”

      “加训。”他平静地回答。

      “加训?”陈队冷笑一声,“加训需要从训练室爬消防通道出去?”

      江熠白不说话了。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半晌,陈队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小林都告诉我了。你……是喜欢她?”

      江熠白依旧沉默,只是将一直藏在袖口里的右手,缓缓地抽了出来。
      那只手已经肿胀发紫,手腕处一道狰狞的疤痕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创可贴,像一截被折断的枯枝。

      陈队闭上了眼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你这样下去,不是为了战队,是在毁了你自己。”

      “我知道。”江熠白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但我得让她……看见我还在。”

      他得让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还在。

      林疏棠出院的前一夜,江熠白最后一次爬窗进来。

      这一次,林疏棠没有装睡,而是半靠在床头,亮着一盏小灯,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江熠白愣在窗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你不用每晚都来。”林疏棠先开了口,声音平静。

      江熠白沉默地翻身进来,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过了很久,才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怕哪天来,你就走了。”

      林疏棠的心狠狠一震。

      林疏棠知道,他说的“走”,不仅仅是指出院,而是去一个更远、更回不来的地方。
      她的视线落在他那只不敢动弹的右手上,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一碰。

      江熠白却像受惊的猫一样,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林疏棠没有强求,只是收回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小纸条,那是她默写下来的《油条秘方》。

      林疏棠将纸船重新折成一只更小的、可以藏在掌心里的尺寸,然后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塞进了他战术裤的侧边口袋里。

      “下次来,别爬窗了。”林疏棠的声音很柔,“走正门,我等你。”

      江熠白猛地抬头,眼底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点亮,像黑夜里骤然炸开的星火。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亲口承诺一个“等”字。

      第二天清晨,林疏棠办好了出院手续。

      护士递给她一个药袋,笑着说:“费用已经有人提前来交过了。”

      林疏棠疑惑地翻看缴费单,在签名栏上,看到了小林的名字,字迹端正有力。
      她提着简单的行李,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医院的后门。

      清晨的阳光正好,远处那个熟悉的豆浆摊,推车的大哥正朝她招手。

      “姑娘,出院啦?”大哥递过一杯滚烫的豆浆,“江选手让我告诉你——第一锅油条,等你回来炸。”

      林疏棠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让她微微发颤。

      她知道,那或许不是承诺,而是一场盛大告别前最后的温柔。
      她转身,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步履比来时坚定。

      林疏棠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在她身后住院部大楼的顶层,江熠白正站在消防通道的出口,右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像要隔着遥远的距离,触碰她逐渐远去的影子。

      而他的掌心,正死死攥着那艘被她塞进口袋的小纸船,早已被紧张的汗水浸得湿透。

      林疏棠坐上回城的公交车,靠着窗,看着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

      那间小小的画室,既是她的避难所,也是她的牢笼。

      林疏棠拿出钥匙,准备迎接回到原点的生活。

      冰冷的金属钥匙握在手心,像一个分界点,隔开了医院里的日与夜,也隔开了那个属于他的、隐秘的温柔。

      林疏棠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了工作室的锁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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