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天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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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X.
情。像牢笼，困了我好久。
空调在深夜发出单调的嗡鸣，把空气抽成半冻的冰块，裹着皮肤往骨头里钻。
我蜷在沙发角落，毛毯滑到腰际也懒得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抱枕边缘起球的线团，那些纠缠的纤维像心里盘桓不去的念头，越扯越乱。
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在地板上投出细瘦的影子，像根没烧完的烟，明明灭灭。
我数着地砖的纹路，横的竖的，拼成无数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晃着些模糊的碎片——
某次抬手时袖口扫过桌面的弧度，某回说话时尾音里藏着的笑意，某瞬转身时发梢掠过肩头的角度。
这些碎片像玻璃碴，藏在记忆的褶皱里，平时摸不到，一静下来就顺着血管扎进去，密密麻麻地疼。
桌上的玻璃杯空了很久，杯壁凝着的水珠早就干了，留下圈浅白的印子。
记得上次往里面倒水时，手晃了一下，水溅在桌布上，晕出块深色的渍。
当时盯着那渍看了很久，看它慢慢变浅。
像某些情绪在心里涨起来又退下去，最后只剩点发皱的痕迹。
手机屏幕暗着，像块沉默的石头。
明明知道不会有消息进来，还是隔几分钟就按亮一次。
看时间从一点跳到两点，再跳到三点。
解锁界面的壁纸换了三个月，是片模糊的云，灰蓝色的，像那天傍晚天边压着的样子。
其实更喜欢亮一点的颜色，比如浅黄，像晒过的被子；比如浅粉，像晨光漫过窗帘的边。
可每次想换，手指都悬在屏幕上落不下去，好像换了颜色，某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就会被照得无所遁形。
书架第三层有本没拆封的书，买回来快半年了。
那天站在书店里，指尖划过书脊时突然停住，封面上的字是烫金的，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其实并不喜欢那作者的文风，太锋利，像把没开刃的刀，割不破皮肤，却能把心里的钝痛划得更清晰。
可还是买了。
大概是因为封面上画着棵歪脖子树，枝桠张牙舞爪的，像极了某个瞬间突然绷紧的神经。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动了窗帘边角，露出一小片黑沉沉的天。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只有远处楼房的窗户亮着零星的光，像些困在夜里的眼睛。
不知道那些亮着灯的房间里，是不是也有人和我一样，醒着，却像沉在水里，想张嘴呼吸，又怕呛进更多的冷。
衣柜门没关严，留着道缝，能看见挂在里面的外套。
那件浅灰色的卫衣洗得有些发白了，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总舍不得扔。
每次穿它的时候，会下意识把袖子拉到指尖，遮住半张脸，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裹得紧一点，把那些往外冒的情绪都锁在里面。
其实知道没用，情绪这东西像烟，堵住了嘴，会从眼睛里冒出来；捂住了眼睛，又会从指尖渗出去。
抽屉最里面有个铁盒子，装着些没用的东西：半块橡皮，根断了芯的笔，张揉皱的电影票。
电影是好几年前看的，剧情早就忘了，只记得散场时灯光亮起来，身边的人起身时碰了下我的胳膊，说了句“走吧”。
那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
当时没觉得什么，后来却总在夜里响起来，一遍一遍，把寂静敲出个洞。
墙上的钟走得很响，滴答，滴答，像在数着什么。
数着呼吸的频率，数着心跳的间隙，数着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多少圈。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说出来，有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舌尖都尝到了苦味，却还是咽了回去。
怕什么呢？
怕声音太抖，怕表情太僵，怕那些攒了很久的情绪说出来，会像摔在地上的杯子，碎得连拼都拼不起来。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节奏乱得很，像心里那些没头没尾的念头。
敲着敲着突然停了，因为指尖触到块凸起的木结，圆圆的，像颗藏在木头里的痣。
这沙发买了三年，每天坐，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木结。
原来很多东西就在眼前。
平时视而不见，只有在这样安静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夜里，才会突然冒出来，提醒你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里，藏着多少没被察觉的在意。
天亮的时候，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变成了浅金色，像融化的蜂蜜。
风停了。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叫，很清脆，像把冰碴敲碎了。
我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瞬间，阳光涌进来，铺在地板上，暖烘烘的。
突然想笑，笑着笑着，眼眶就热了。
其实我总想起她弯腰系鞋带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顶，碎成金箔似的光点，她会把白色帆布鞋的鞋带系成蝴蝶结，说这样跑起来不会散。
那时候总故意走得慢，等她回头喊“快点呀”，看她嘴角扬起的弧度比操场边的月季花还甜。
可我从没说过，每次她回头时，我都在数她睫毛上的光，数到第七根就慌忙移开眼。
怕被看出眼底藏不住的热。
记得她总抢我的草莓味汽水，说气泡在舌尖炸开的感觉像放烟花，却在我假装生气时，把最后一口推回来，瓶口还沾着她的口红印，粉粉的，像她耳垂上的小痣。
那时候多傻啊，宁愿渴着也不碰那瓶口，现在想起来，那点草莓味的甜，早就在心里发了酵。
酸得人眼眶发烫。
她离开那天，我去送她了，裙摆扫过台阶的青苔。明明练了一整夜的“再见”，到最后只变成攥皱的衣角和没说出口的“别走”。
后来听说她去了南方，那里的冬天不会下雪，不像我们曾经踩着雪往教室跑，她的围巾总往我脖子里塞，说两个人暖和。
可她不知道，她指尖触到我后颈的瞬间，我整个人都像被点燃了，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烫人的温度。
这牢笼哪里是自己搭的，分明是用她的笑做栏杆，用她的声音做锁芯，用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做了永远焊死的门。
我困在里面，看着青春像香樟叶一样落了满地，却连伸手捡一片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当初敢把那句“我也是”说出口，是不是现在，能和她一起坐在南方的阳光下，看她系蝴蝶结鞋带，听她讲气泡炸开的烟花？
天快亮时，窗台上的薄荷草沾了点露水，我摸了摸叶片，凉丝丝的，像她当年碰过我后颈的指尖。
原来有些遗憾会跟着人长大，像树的年轮，一圈圈刻在心里。
平时看不见。
到了某个安静的夜里，就会清晰得让你疼。
谁知道呢。
反正天已经亮了。
——全文完——
2025.8.11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