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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木照雪猛地回头,冰冷的眼神扫过混乱的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那几个穿着深蓝色漕帮号衣、闻声从街角挤过来查看情况的人影身上!为首那个刀疤脸汉子,正惊疑不定地看着店铺内的惨状,又扫了一眼门口气势逼人的木照雪!

      四目相对!刀疤脸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和难以置信!

      木照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不再看刀疤脸,而是迅速退回墙角,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温折玉,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喝:

      “走!立刻!去螺蛳巷!找巧手张!凶手……可能就在我们前面!”

      螺蛳巷。

      这名字起得半分不差。狭窄、潮湿、扭曲,两侧是挤得密不透风、低矮歪斜的棚屋和破败小楼。巷子如同肠子般蜿蜒盘旋,头顶是晾晒的破烂衣物、滴水的竹竿,脚下是滑腻的青苔和深色的污渍。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劣质脂粉、馊水、劣质烟草和某种陈年霉烂的混合气味,浓得化不开,令人窒息。阳光吝啬地挤进缝隙,留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深处幽暗如同鬼域。

      温折玉被木照雪半架半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肩头崩裂的伤口,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神经,冷汗混着巷子里无处不在的湿气浸透了后背。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沉重的嘶鸣。皮市街那声凄厉的尖叫、那柄刺眼的燕子匕首、散落的骨牌碎片……如同噩梦般在眼前挥之不去。恐惧和刻骨的恨意交织,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撑住。”木照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冷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她一手紧紧箍着温折玉的腰,支撑着她大部分重量,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短刀的刀柄上,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视着每一个幽暗的角落、每一扇紧闭或半开的破败门扉。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绷得极紧,下颌线条如同刀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皮市街的命案,凶手留下的“银燕子”标记,如同战书,更如同催命符。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巷子深处,光线愈发昏暗。几个穿着破烂、眼神浑浊的闲汉蹲在墙角,像秃鹫般打量着这两个闯入“螺蛳壳”的陌生面孔,目光在温折玉低垂的斗笠和窈窕的身形轮廓上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

      “打听个人。”木照雪停下脚步,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带着江北口音,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几个闲汉,“‘巧手张’,张师傅,听说住这巷子里。有知道的,赏钱管够。”她摊开掌心,露出几块碎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银子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一个豁牙的干瘦老头舔了舔嘴唇,浑浊的眼睛在银子和木照雪冷硬的脸上转了转,又瞄了一眼她身后那个病恹恹、似乎随时会倒下的“小媳妇”,嘿嘿一笑:“巧手张?老张头啊?早八百年没影喽!那老棺材瓤子,搬来没几天就疯了!整天神神叨叨,说什么‘燕子要啄眼珠子’、‘牌九索命’……吓死个人!后来……嗯……”他拖长了音调,眼巴巴地看着木照雪手里的银子。

      木照雪手指一弹,一块碎银准确地落入老头枯瘦的手心。

      老头贪婪地攥紧银子,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后来啊,有天晚上,他住那小破屋里又是哭又是嚎,跟杀猪似的!左邻右舍都听见了,可谁敢管?第二天一早,人就没了!屋里……啧啧,那叫一个乱!跟遭了贼似的!有人说他疯了跑出去淹死了,有人说……是被债主抓走填河了!反正啊,死啦!骨头都该烂喽!”

      死了?!温折玉的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丝希望仿佛瞬间被掐灭,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唯一的线索……断了?!

      木照雪的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刀锋!她捕捉到了老头话里最关键的信息:“他住哪间屋?”

      老头一愣,下意识地指向巷子更深处一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歪斜得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小门楼:“喏,就那……最破最歪那个……门都烂了半边……”

      话音未落,木照雪已如离弦之箭,拉着温折玉,直奔那扇破败的小门!

      门果然虚掩着,半边门板歪斜地挂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霉烂、灰尘和某种陈年污垢混合的恶臭扑面而来。

      木照雪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闪入。温折玉被浓烈的气味呛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几乎窒息,被木照雪强行拽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伸手不见五指。借着门口透进的微弱天光,勉强能看清轮廓。低矮的屋顶仿佛随时会压下来,墙壁糊着早已剥落的黄泥。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破碎的瓦罐、朽烂的木片、以及一些辨不清原貌的杂物。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歪在墙角,唯一一张瘸腿板凳倒在地上。空气中死寂得可怕。

      没有尸体。没有活人。只有一片被时间彻底遗忘的破败和荒凉。

      温折玉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虚弱地喘息着,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线索……真的彻底断了?爹娘的仇……徐家的血……还有那阴魂不散的“银燕子”……

      木照雪却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母豹,在狭窄的空间里无声而迅捷地移动。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每一寸地面、每一面墙壁、每一件看似无用的垃圾。她甚至蹲下身,用手指捻起地上的灰尘,凑到鼻尖嗅了嗅。

      突然,她的动作在墙角那张三条腿的破桌子前停住。桌子紧贴着墙壁,桌腿下堆积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厚一些。她伸出脚,小心翼翼地踢开桌子。

      “哗啦……”桌子歪倒,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就在桌子移开的墙角下方,一块颜色略深的墙砖引起了木照雪的注意!这块砖的边缘似乎有细微的撬动痕迹,与周围的砖缝略有不同!

      木照雪眼中寒光一闪!她毫不犹豫,拔出腰间短刀,用刀柄对准那块墙砖的边缘,猛地一撬!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那块墙砖竟向内陷了进去,露出后面一个巴掌大小、黑洞洞的暗格!

      温折玉的呼吸瞬间屏住了!绝望的心湖猛地掀起巨浪!

      木照雪迅速伸手探入暗格。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坚硬的东西!她小心地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木照雪迅速解开油布。里面露出的东西,让温折玉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金银,不是书信。

      那是一个——牌九骨牌!

      象牙白的牌身,边缘镶嵌着精细的黄铜包边。牌面点数清晰。但真正让温折玉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牌面点数雕刻的旁边,那个细微的、振翅欲飞的“银燕子”印记,清晰无比!与她在钱老八赌桌上看到的、与父亲当年描述的,一模一样!

      但这块骨牌,又有所不同。它的背面,不再是光滑的象牙白,而是被人用某种尖锐的硬物,深深地、凌乱地刻划着无数道交错的划痕!那些划痕组成了一幅极其扭曲、混乱、却又隐隐带着某种指向性的图案——像一只被利爪撕裂的燕子!又像是一张支离破碎的蛛网!在划痕的最中心,还有一个被反复加深刻画的、歪歪扭扭的小字——

      “盐”!

      盐?!

      温折玉的心脏狂跳起来!盐?盐运?!扬州是盐运重地!难道……

      木照雪捏着这块冰冷而诡异的骨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扭曲的“盐”字和那破碎的燕子划痕,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寒芒!巧手张!他没有疯!或者,他是在极度的恐惧和清醒中,用这种方式留下了最后的线索!他在用这枚“银燕子”的骨牌,刻下指向“盐”的标记!他在控诉!他在求救!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留下指向真正深渊的路径!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他知道了‘银燕子’的秘密……”温折玉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对真相的恐惧,“他刻下这个……是想……”

      “是想告诉我们,‘银燕子’的根,在盐上!”木照雪的声音冰冷如刀锋,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和沉重,“三年前的漕银沉船是假,调包是真!如今这伪造官银、灭门截杀、渗透官府的滔天阴谋,最终的源头和最大的利益,恐怕就系在这扬州的盐运命脉上!李敬忠、钱老八……都不过是这张巨大蛛网上的爪牙!真正的‘银燕子’,藏在盐运司!”

      盐运司!掌控两淮盐政、富可敌国、权势熏天的庞然大物!

      一股寒意比这螺蛳巷的湿冷更刺骨地攫住了温折玉。她们面对的,不再是江湖帮派,不再是地方官吏,而是一个足以撼动朝廷根基的、盘踞在帝国财富命脉上的恐怖巨兽!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如同毒蛇游过枯叶,自门外那条狭窄幽深的巷子里传来!不止一人!脚步声极轻,带着刻意的收敛,正快速而精准地向着这间破屋包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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