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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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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柚被送出国的那天，天空阴沉得像一块浸湿的铅灰画布。
夏南站在机场安检口外，看着夏澜紧紧攥着女儿的手腕，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挣脱逃跑。夏柚没有挣扎，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母亲安排，直到登机前，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越过夏澜的肩膀，落在夏南身上。
夏南没有动，只是微微颔首，像往常一样沉默。
夏柚扯了扯嘴角，转身走进安检通道，背影瘦削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片。
瑞士卢塞恩郊外的疗养院里，夏柚用铅笔在素描本上划下第三十六道横线。窗外是瑞士典型的十二月雪景，纯净得令人窒息。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碳酸锂片苦涩的余味还在舌根徘徊。
“夏小姐，该吃药了。“护士伊娃推着铁质小车进来，上面摆着分装好的药盒。
夏柚合上素描本，封面上沾着几点干涸的水彩——那是她上周躁狂发作时泼洒的水蓝色。伊娃的视线扫过床底堆叠的画作，那些黑色铁丝网般的线条总是让她联想到监狱。
“今天有什么安排？“夏柚机械地吞下药片，喉结滚动时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十点团体治疗，下午欧利尔医生想和您单独谈谈。“伊娃递来温水，注意到女孩手腕内侧新增的浅色疤痕，像雪地上零星的枯枝。
夏柚突然抓住护士的手腕：“他还在看报告吗？“
伊娃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三个月来，这个中国女孩从未直呼过那个名字，但她知道问的是谁。那个总在邮件末尾写“请确认她每日摄入足够维生素D“的保镖。
“只是例行汇报。“伊娃轻声说，将一支崭新的貂毛画笔放在床头，“您母亲昨天来电，建议延长治疗周期。“
素描本啪地摔在地上。夏柚冲到窗前，指甲抠进窗框缝隙。远处阿尔卑斯山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夏家别墅后的人造假山——她十六岁那年曾试图从那里翻墙逃跑，被夏南拦腰抱下来时，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五道血痕。
“告诉夏澜...“夏柚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如果再关我三个月，回去时你们会收到一盒骨灰。“
伊娃离开后，夏柚翻开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道：
【Day79今天决定要逃。】
苏黎世老城区的一间阁楼里，夏南正在标注世界地图。墙面贴满夏柚的治疗记录和用药清单，红色图钉扎在洛桑的位置，延伸出几条可能的逃亡路线。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写着：
【12.6情绪周期进入平稳期，警惕反弹风险
12.9要求增加绘画课次数（表达欲提升）】
手机震动起来，是伊娃加密发来的照片。画面上夏柚的新作《囚笼》系列之九，黑色铁丝网中央竟出现一小片银箔拼贴的星空。夏南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在角落发现极小的冰岛轮廓。
他立即打开电脑查询航班信息，同时给当地租车公司发去预定邮件。鼠标光标在“单程“和“往返“间徘徊许久，最终选择了前者。
雪夜里的疗养院比平日安静。夏柚换上偷藏的便装，将碳酸锂片碾碎装进维生素胶囊。她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79天的房间——床头贴着母亲手写的治疗守则，衣柜里挂着永远系到顶的病号服。素描本被留在枕头上，最新一页画着详细的疗养院平面图，出口处标着鲜红的叉。
警报器在凌晨2:17响起时，夏柚已经搭上开往伯尔尼的邮政车。司机是个满脸雀斑的小伙子，对她不合季节的单薄衣着投来疑惑的目光。
“去因特拉肯看雪山？“司机用蹩脚的英语搭话。
夏柚将冻得发红的手指藏在袖子里：“去看会发光的海。“
三天后，夏南站在因特拉肯青年旅社的前台，指尖摩挲着登记簿上熟悉的字迹。房间号207的墨迹还没干透，旁边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这是夏柚小时候在作业本上常画的标记。
敲门声响起时，夏柚正用旅馆的廉价水彩涂鸦。门开处，夏南的黑色风衣上沾着未化的雪粒，呼吸间呵出白雾。他们隔着门槛对视，像两个从不同时空误入此地的幽灵。
“你来抓我回去？“夏柚攥着画笔的手指关节发白，水彩在纸上晕开一片血红色。
夏南从内袋取出信封，冰岛航空的logo在暖光下泛着珍珠光泽：“明天下午的航班，经雷克雅未克去阿克雷里。“
夏柚的画笔掉在地上。她突然抓住夏南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他感受那失控的跳动：“为什么不是瑞士？不是夏澜？“
“你画了七十九次囚笼。“夏南平静地说，“但只有这幅...“他指向桌上未完成的画，黑色铁丝网间隐约有极光的绿色，“出现了出口。“
冰岛的黑沙滩上，夏柚赤脚追逐退潮的海浪。她的药盒放在夏南的外套口袋里，与机票并排的是伊娃今早发来的消息：【医生说情绪稳定剂不能擅自停用，每日剂量已分装】。夏南看着女孩在玄武岩间跳跃的身影，想起三年前在阿富汗救下的瞪羚——也是这般在获释后反复冲撞无形的边界。
“你知道吗？“夏柚突然转身，海风把她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碳酸锂会让味觉迟钝，但我现在尝得出海盐的味道了！“
夜幕降临得缓慢而庄严。当第一缕极光出现在天际时，夏柚正裹着夏南的风衣数星星。绿色的光带像被神灵挥舞的绸缎，在漆黑的天幕上流淌变幻。
夏柚仰着头，极光在她瞳孔里投下细碎的银芒，“我觉得...它像伤口愈合时的光。“
夏南沉默地递来保温杯，温热的花草茶混着锂盐的微苦。他们肩并肩坐在火山岩上，看着极光从黛绿变成绛紫，像某种缓慢而坚定的愈合过程。
在特罗姆瑟的午夜阳光里，夏柚开始写一份新清单：
【美好事物记录】
夏南煮的热可可会加一点海盐
北极圈图书馆的木质气味
停药后做的第一个没有铁栏杆的梦
某天清晨，当夏南发现房门下塞进的纸条时，上面写着：
【今天想试试不看地图散步。如果日落没回来，请来港口灯塔找我。——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