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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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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柚在夏南的行李箱里发现了那本心理医师资格证。
她原本只是想找一件厚外套，却无意中翻到了夹层里的文件。证件上的照片是五年前的夏南，眉眼比现在青涩，但眼神已经沉稳如深海。
发证日期比她确诊双相情感障碍还要早半年。
夏南推门进来时，夏柚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本证件。
“解释一下？“她抬头，声音出奇地平静。
夏南关上房门，走到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我确实是心理医师。“
“所以从一开始……“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南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是受雇来监视你的。“
“那为什么？“
夏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因为你母亲找过我，在我刚回国的时候。“
夏柚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让你来治我？“
“她让我来看看你。“夏南纠正道，“她那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
夏柚盯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所以你还是她派来的。“
“不。“夏南摇头，“我是自愿的。“
“为什么？“
夏南看着她，眼神坦荡而平静：“因为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在折纸船。“
夏柚怔住了。
那是她十六岁确诊那天，在心理咨询室外的走廊上，她把诊断书折成小船，放进消防水箱里。
“你当时哼着歌，但眼泪把纸船都浸湿了。“夏南轻声说，“我想，这个女孩不该被困住。“
夏柚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夏南抬手擦掉她的泪水，指腹温热：“所以我来了。“
夏柚盘腿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父亲留下的旧手表——这是她行李箱里唯一从夏家带走的物件。表盘上的裂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凝固在十点十五分。
“他走的时候，这块表就停在这个时刻。“夏柚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落的极光，“妈妈把它递给我时说，'你要坚强'。“
夏南正在煮咖啡的手顿了顿。水蒸气从摩卡壶的气阀喷出，在空气中勾勒出转瞬即逝的形状。他记得心理学教材上写过，创伤记忆往往附着在具体物品上，成为潜意识的锚点。
“十二岁生日那天，我偷偷把表埋在花园里。“夏柚将手表举到光线下，裂痕折射出细碎的光，“结果第二天就被园丁挖出来，妈妈用戒尺打了我十下手心。“
咖啡壶发出尖锐的啸叫。夏南关掉火，将深褐色的液体倒入两个马克杯。他加入奶沫的动作很慢，故意让金属勺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他在诊疗室里常用的技巧，给倾诉者调整呼吸的间隙。
“后来确诊双相时，医生问我最早的情绪异常是什么时候。“夏柚接过咖啡，杯壁传来的温度让她冰凉的手指微微发抖，“我说是十六岁，但其实从爸爸去世那天就开始了。“
窗外的浮云掠过太阳，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夏南看见女孩瞳孔剧烈收缩，知道她正滑向记忆的暗流。他轻轻按住她颤抖的手腕，触到那个已经结痂的月牙形疤痕。
“那天在植物园...“夏南引导道。
“温室里那些热带植物，是爸爸生前最后的研究项目。“夏柚的指甲无意识抠着表盘裂缝，“妈妈把它们全换成了耐寒品种，说这样更容易打理。“
夏南的拇指在她腕间疤痕上画了个半圆。这个动作让夏柚想起确诊那天，她在诊室摔碎水杯后，年轻的心理医生也是这样按住她流血的手指，说“伤口需要垂直按压才能止血“。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夏南这个名字吗？“夏柚突然问。
夏南摇头。窗外的阳光重新漫进来，照亮他眼尾新添的细纹。这三个月的逃亡之旅，他看起来比当保镖时老了十岁。
“因为妈妈给你取名时，把'难'改成了'南'。“夏柚扯了扯嘴角，“她说'难'字不吉利，却要你来看住我这个最大的'灾难'。“
咖啡杯底撞击木桌的声音格外刺耳。夏南突然单膝跪地，视线与她平齐。这个姿势让夏柚想起他第一次阻止她自残的场景，只不过当时他穿着挺括的西装，而现在身上是起球的旧毛衣。
“我的导师姓陈。“夏南从钱包夹层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陈砚之，你的父亲。“
照片上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热带植物温室里，手臂搂着年轻版的夏南。夏柚的指尖刚触到相片边缘就缩了回来，像是怕被烫伤。她认得那个温室，就在父亲去世前一周，她曾在那里摔碎过一盆正在培育的昙花。
“他临终前托我照顾你。“夏南的声音很轻，“但等我从阿富汗回来时，你已经被确诊双相，夏总安排的心理医生换了一任又一任。“
阳光斜照在照片上，夏柚突然发现父亲实验室的白板上写着一行模糊的字迹：柚柚喜欢的昙花，花期调控实验第37次。日期是她十岁生日那天。
“所以你不是妈妈雇来的？“
“是，也不是。“夏南苦笑，“我主动应聘保镖职位，夏总知道我和陈老师的关系。“
夏柚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想起这三年来的每一个细节：夏南总在她躁狂发作前准备好镇定剂；抑郁期桌上会出现昙花造型的甜点；甚至那次她翻墙逃跑，明明触发了警报系统，保安却迟迟没出现。
“那些药...“
“都是你父亲研发的配方。“夏南点头，“他生前最后的研究方向就是情绪稳定剂的植物萃取法。“
手表玻璃上的裂痕突然模糊了。夏柚低头，发现是自己的眼泪砸在了表盘上。那些她以为的囚笼，原来是一个逝去之人笨拙的拥抱。
夏南轻轻把手表戴回她腕上：“裂痕不用消失，也能走得准时。“
与此同时，八千公里外的墓园里，夏澜正将一张极光明信片放在丈夫碑前。北纬40度的阳光把卡片晒得发烫，她盯着女儿熟悉的笔迹看了很久，突然发现背面有极光照片——绿色光弧中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她的指尖抚过那个娇小的轮廓，另一只手从包里取出戒尺。这根紫檀木尺陪伴她度过二十年教学生涯，打过无数学生手心，也包括女儿。此刻它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她曾经坚信不疑的教育信条。
戒尺落入垃圾桶的声响惊飞了附近的麻雀。夏澜从口袋掏出手机，给伊娃发了条简讯：【把柚柚房间的防护窗拆了吧，换成落地窗】。
发完这条消息，她突然想起女儿确诊那天的场景。十六岁的夏柚在诊室尖叫着撕碎诊断书，而她的第一反应是命令保镖按住女儿注射镇静剂。当时诊室角落里，有个年轻医生默默捡起了所有碎片，用医用胶带一点点拼回原状。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医生看向女儿的眼神，像是看着一株濒危的珍稀植物。
特罗姆瑟的二手书店里，夏柚正翻阅一本皮革封面的旧诗集。书页间突然滑出一张便签，父亲的字迹穿越时光击中她的心脏：
【给我未来的女儿：
当你读到这首诗时，或许我已不能为你指路。
但记住，最勇敢的探险家，
也会在风暴中迷路。
重要的是继续前行，
哪怕带着伤痕。】
便签背面是铅笔画的简笔画：小女孩站在昙花前，笑得比花朵还灿烂。夏柚认出那是六岁的自己，当时父亲说昙花只开一夜，而她固执地守到天亮，坚信能看见第二季花期。
“找到了？“夏南从书架另一端走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
夏柚将便签贴在诗集扉页，突然说：“我想去希腊。“
“因为这个？“夏南指着她刚翻到的一页，上面是卡瓦菲斯的《伊萨卡岛》。
“因为妈妈说，爸爸是在爱琴海的游轮上求婚的。“夏柚将诗集抱在胸前，“我想看看...他们相爱时的样子。“
夏南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刚预订的航班信息：特罗姆瑟-雅典，单程。夏柚注意到乘客姓名是“陈柚“和“夏南“，而不是“夏柚“。
“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夏南轻声解释，“夏总后来改回来的。“
回程的飞机上，夏柚在新日记本写下：
【美好事物清单·新生篇】
父亲的手表走得依然准时
二手书店的皮革香气
有人记得我真正的名字
舷窗外，北极圈最后的阳光正缓缓沉入云海。夏南看着女孩沉静的侧脸，想起导师临终时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柚柚能自己选择方向，无论去哪，都请你陪她走一段。“
现在，他们终于要走向故事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