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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返校 ...

  •   五月的周天午后,阳光把纱窗的格子拓在床单上,像块黄白相间的棋盘,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点慵懒的尘埃。我蜷在空调被里刷手机,屏幕亮度调得很低,映得脸颊一片青白,指尖划过玻璃屏时,能感觉到一丝微凉的滑腻。作业摊在书桌右上角,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页的红勾还冒着新鲜气——是昨天傍晚赶完的,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涩感仿佛还留在指腹,带着点沙沙的摩擦声。

      突然弹出的视频里,透明玻璃瓶正对着阳光转着圈,里面的星星纸被照得发亮,红的像融化的樱桃糖衣,蓝的像泳池底漾着光的瓷砖,黄的则透着点柠檬汽水的清透。作者配文跳出来时,我正咬着下唇哼视频里的歌,一下子顿住了:“给crush的星星瓶~准备拿去表白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上的小凸起。表白?!可我都已经表完白了呀?我趴在桌子上转笔,突然一拍脑门——他生日是8月18日啊!正好可以把它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呀!想到这里,我眼睛一亮,嘿嘿,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说干就干。点开购物软件时,手指还在发烫。星星纸的链接跳出来,8块钱1040张,红黄蓝绿紫,像把彩虹裁成了小方块,图片里的星星纸堆得像座小山。虽然这差不多是我两个周的零花钱,但一想到江砚收到星星平时可能会有的表情,我毫不犹豫的下单了。下单时,屏幕映出我红扑扑的脸,像揣了颗发烫的小太阳,连带着指尖都泛着热。

      快递是两天后下午到的,薄薄的快递袋被太阳晒得有点暖。我捏着袋子冲进房间,拆开一看,五颜六色的星星纸堆在桌上,像撒了把彩虹糖。从那天起,我的日子就泡在了星星纸里。

      晚上等爸妈睡了,我就掀开窗帘一角,借着路灯的光折。星星纸在指尖翻飞,折出锐角时会发出轻微的“咔”声,再轻轻捏鼓五个小角,小星星就折好了,带着点纸浆的清香。有时候折到深夜,指尖被磨得发红,就往指腹上贴片创可贴,白色的胶布裹着手指,像戴了个小手套,继续折。中午放学回家,扒拉两口饭就溜回房间,把星星纸铺在凉席上,阳光透过纱窗落在纸上,折出来的星星都带着点暖烘烘的温度,摸起来软软的。

      折到最后一天,我数了数,刚好1040颗。它们躺在饼干盒里,红的压着橙的,蓝的挨着紫的,像把整个夏天的颜色都收了进去。可转念一想,该用什么东西装呢?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书桌上、书架上……目光扫过书桌角落时,突然停住了——那里放着一个装彩铅的小玻璃罐,透明的,大小刚刚好!我一拍大腿,就它了!

      装星星时,我特意按彩虹色排了序。红色铺在最底下,像块融化的草莓糖;然后是橙色,像校门口卖的橘子汽水瓶子;黄色要多放些,因为他喜欢。装到一半,我突然摸到口袋里的水果糖——是昨天妈妈买的,青苹果味,糖纸亮晶晶的,印着只啃苹果的小兔子。我把糖塞进星星堆中间,糖纸的反光透过星星缝钻出来,像藏了颗小太阳。

      罐子装满时,沉甸甸的。我晃了晃,星星碰撞的声音沙沙的,像春蚕在啃桑叶,又像细雨打在窗台上。可新的烦恼跟着来了:8月生日,现在送太早;可返校就分班了,万一不在一个班……我咬着唇想了半天,把罐子塞进衣柜最里面,压在叠好的校服下面,布料的柔软裹着玻璃的坚硬,像藏了个小秘密。管他呢,先送了再说。

      返校那天,我特意穿了那件蓝碎花裙子。裙摆扫过膝盖时,能蹭到布料上的向日葵图案——是去年暑假在夜市买的,当时觉得向日葵像小太阳,现在倒觉得,有点像江砚打球时额角的汗珠,亮晶晶的。出门前对着镜子转了两圈,裙摆扬起时,向日葵像在跟着点头。

      进教室时,晨读的铃声还没响,走廊里的喧闹隔着窗户飘进来,有点模糊。江砚的座位空着,第二大排第二座的桌面光溜溜的,只放着支黑色水笔,笔帽没盖,笔芯在晨光里泛着银白,像根细瘦的银针。我坐在第三大排第一座,手在桌肚里攥着书包带,指腹蹭到里面硬邦邦的玻璃罐,心里像揣了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撞得我有点慌。

      周老师进来时,我正数着江砚座位旁边的瓷砖缝,一条,两条,三条……“苏晓糖,李萌萌,张雨晴,去搬新书。”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儿,像指甲刮过玻璃。走廊里的风带着点栀子花香,甜得有点发腻,搬书时手指蹭到书脊的油墨,蹭得指尖发蓝,像沾了点天空的颜色,我却顾不上擦——满脑子都是“说不定回来他就到了”。

      抱着书踏进教室时,目光先撞进第二大排。江砚坐在那儿,背挺得笔直,正跟陆阳说话,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像被画出来似的,下颌线清晰得能数出弧度。他手指转着那支黑笔,笔杆上的反光晃得我眼睛发花,像有颗小太阳在上面跳。

      我赶紧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书包往桌上一放,“咚”地撞在桌腿上,发出闷响。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陆阳和江砚说话的声音飘过来,像羽毛似的搔着我耳朵,他们在说暑假看的球赛,江砚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比平时软了点。我抠着桌角的木纹,看那圈圈纹路在指尖绕来绕去,心里盼着林薇快来,盼得脖子都酸了,像被小虫子叮着痒。

      “晓糖!”林薇的声音像颗小石子砸进静水。她“哐当”一声把书包甩在桌上,拉链撞在桌沿上,震得我桌子都抖了抖。她掏出手机点开歌单,屏幕亮度调得很亮,映得她眼睛亮晶晶的:“你听这首,我暑假在海边听的,浪声跟鼓点似的,像踩在沙子上跳舞……”她的声音热热闹闹的,把那些尴尬的空气都挤走了,像打开了扇通风的窗。

      发新书时,我手心里全是汗,把校服袖口都蹭湿了点。从书包里掏出玻璃罐,粉色丝带在罐口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是昨晚对着视频学了半天才系好的,丝带末端有点毛躁,像只没梳好毛的小猫。“林薇,”我把罐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从下面递给他,别让人看见。”

      林薇挑着眉看我,嘴角勾出个促狭的笑,眼尾都带着点揶揄,拿起罐子朝江砚那边扬了扬:“江砚,接着。”

      江砚转过头,目光先落在罐子上,玻璃罐在光线下泛着点虹彩,再慢慢移到我脸上。他睫毛颤了颤,像有只小蝴蝶停在上面,翅膀轻轻扇动。我攥着衣角,指腹都掐进肉里了,才挤出句“生日礼物”,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飘悠悠的。

      他耳朵尖一下子红了,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带着耳根都染上点粉。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笃、笃”,像在数着什么。接过罐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林薇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手——毕竟他俩是出了名的死对头,上次在走廊里还因为谁先过楼道吵了两句,林薇当时气得脸都红了,此刻指尖相碰,江砚的眉头都下意识皱了皱,像吃到了不爱吃的青椒。他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像含着块糖似的,有点黏糊。然后飞快地把罐子塞进书包,拉链“刺啦”一声拉上,好像那罐子会发烫似的,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宝贝。

      我赶紧低下头,盯着新书的封面看。《语文》课本上的水墨画里,小船在水里飘着,墨色的波纹一圈圈荡开,我却觉得那船晃得我头晕,字里行间都像在转圈圈。林薇用胳膊肘撞了撞我,手肘上的骨头硌得我有点痒,她凑到我耳边,热气吹在我耳廓上:“哟,又看你男神呢?”

      “才没有!”我反驳的声音太大,引得后面两个同学抬头看,眼神里带着点好奇。我赶紧捂住嘴,脸烫得能煎鸡蛋,连带着脖子都烧起来了,“我看……看课本呢。”

      “你说,”林薇翻着书页,纸张发出沙沙的响,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会不会又跟江砚那家伙一个班?”她皱着眉,好像提到江砚的名字都嫌烦,笔尖在课本上戳出个小坑,把“春眠不觉晓”的“晓”字戳得有点模糊。

      “不知道啊。”我望着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叶子绿得发亮,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拼出块补丁似的光斑,像块被打碎的镜子。

      “要是我跟他一个班,”林薇用笔戳着课本,“我把这运气分你一半,让你跟他一个班。”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推了她胳膊一下,指尖碰到她校服上的纽扣,凉凉的:“那我可谢谢你啊。”

      “谢啥,”她摆摆手,手腕上的皮筋滑到小臂,“哎,我跟你说我暑假去冲浪……”她的声音像条小溪似的,哗啦啦地淌着,把等待分班的时间都泡软了,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示意我们安静。开始按照顺序念名字。“一班……”啊~有的人不情愿的感叹道。“二班……”“三班……”几乎每说到一个班,底下都有惊叹的声音。“六班……苏晓糖……”周老师念到我名字时,我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攥了一下,透不过气。抬起头,看见周老师手里的名单还在往下念,那些名字像小鱼似的从她嘴里游出来,可就是没有林薇,也没有江砚。

      我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笔帽滚到桌腿边,露出的笔尖在地上点出个小小的墨点。

      “七班……”班主任继续念道。“完了,”林薇的声音蔫蔫的,像被晒蔫的草,“就剩下一个班了,我肯定跟江砚一个班。”

      “八班……江砚……林薇……”

      林薇“嗷”地叫了一声,趴在桌上用课本捂着脸,肩膀都在抖:“我这是什么倒霉运气啊!跟他一个班还不如让我去扫厕所!上次他还故意把我作业本碰掉,钢笔水洒了一本子!”

      “没事,”我拍着她的背,指尖碰到她校服上的拉链,冰凉冰凉的,像块小铁块,“不是还有我呢吗?微信加我,班级群里有我名。”

      “那你可别忘了通过啊。”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刚哭过的小兔子,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

      “忘不了。”我看着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看了一下时间,拍拍手,示意我们安静。“到了该去新班级的时间了,大家都看一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没有的话就可以离开了。我会继续教初二,运气好的话,初二见咯,拜拜孩子们。”这时同学们才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走侧楼梯时,林薇的手一直攥着我的胳膊,手心的汗把我袖子都浸湿了,布料贴在皮肤上,有点黏。她嘴里还在碎碎念:“凭什么要跟江砚那家伙一个班啊,他上次还故意踩脏我新买的白鞋,那鞋我才穿了一天……”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我们的影子并排走着,像两只挨在一起的小企鹅,晃晃悠悠的。

      因为初三的有一个学哥腿不好,所以只能把初三八班和初二八班换一下位置。

      “我走啦。”到二楼时,林薇踮起脚抱了抱我,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混着阳光的味道,是甜甜的桃子香。

      “嗯,快去吧。”我看着她往上走,马尾辫在背后一甩一甩的,嘴里还在念叨着江砚的“罪行”,声音越来越远,像被风吹散了。

      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个身影。江砚站在楼梯口,背着书包,书包带勒在肩上,显出点清瘦的轮廓。他手里抱着刚发的新书,书脊在阳光下白得晃眼,边角有点卷。他离林薇刚才走的方向隔着两级台阶,明显不是在等她——甚至在林薇上楼时,他还往旁边侧了侧身,像躲什么麻烦似的,肩膀都往里收了收。此刻他好像愣了一下,目光跟我撞上时,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移,落在楼梯扶手上那道掉漆的划痕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脚步却没动,就那么站在那儿,像棵安静的小树,影子在地上铺了片小小的阴凉。

      他是……在看我吗?我心里的小鼓又敲起来了,“咚咚”地响,赶紧转过身,快步往六班走,书包带在肩上晃得厉害,里面的新书硌着后背,有点疼,可我没敢回头。其实我刚刚就觉得我和林薇身后还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就是江砚。他是想和我一起走,还是有人和他同行?

      初二六班的教室有点旧,桌椅是深棕色的,不像初一的是天蓝色,木纹里还嵌着点旧铅笔灰,摸起来有点糙。“晓糖!”念清辞从第二大排探过头,马尾辫上的粉色发圈晃得我眼睛亮,像朵开在头发上的小桃花,“我在这儿!”

      看到是好闺蜜,我开心地赶紧跑过去,书包往她后面的座位一放,“哐当”一声,桌腿都震了震。她转过来跟我说话,声音甜甜的,像含着颗水果糖,说她暑假养了只小猫,雪白的,像团棉花。

      新班主任张老师说话时,扩音器有点杂音,“滋滋”的,像小虫子在叫。她说脖子上动了手术,说话不太方便,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睛却笑眯眯的,像月牙儿弯。排座位时,我被分到了第三组,离念清辞有点远,可我还是很高兴,毕竟在新班级里,总能看到张熟悉的脸,像在陌生的地方找到颗星星。

      放学站队时,走廊里挤满了人,蓝白校服像片涌动的海。我踮着脚往后面看八班是否在,可人群攒攒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喧闹的声音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回到家,我把新书一本本包上书皮。绿色的包语文,蓝色的包数学,包到英语书时,手指顿了顿——江砚的英语书,会是什么颜色的书皮呢?他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把边角捋得平平整整?

      整理书包时,摸到书包侧袋里的星星纸——是折剩下的一些,天蓝色的。我把它们拿出来,对着灯光看,纸页薄得能透光,像片小小的天空,上面还留着我折星星时捏出的浅痕。

      “以后要时常去走廊才能看到他了啊。”我趴在书桌上,手指捏着那张蓝纸,看着它在灯光里轻轻晃。窗外的晚霞红扑扑的,像江砚刚才红透的耳根,慢慢漫过天边,把云都染成了甜桃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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