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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日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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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澜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白玫瑰需要每天换水,剪根45度角。——温喻」
他下意识点开联系人详情,手指悬停在"保存"按钮上方,最终还是退了出去。五年前是他亲手切断了联系,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把温喻存回通讯录?
窗外雨声渐起,沈听澜走到餐桌前,拿起那束白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蔫,他鬼使神差地按照短信的指示,拿来剪刀,将花茎斜着剪了一刀,再换上清水。
水珠顺着花瓣滑落,像一滴未干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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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沈听澜被胃部的钝痛惊醒。他蜷缩在床上,额头抵着膝盖,等那一阵痉挛过去。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是医院群发的值班表调整通知。他划掉消息,目光落在昨晚买的植物图鉴上。
翻到"雪滴花"那一页,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适合送给经历低谷的人"。
沈听澜合上书,起身洗漱。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泛青,下巴冒出一层胡茬。他伸手摸了摸,想起温喻昨天看他的眼神——那种克制的关切,像对待一个普通的、脸色不好的顾客。
他擦干脸,换上一件深灰色衬衫,犹豫片刻,还是喷了一点古龙水。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清新,沈听澜漫无目的地走着,等他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温言花艺的斜对面。
花店门口摆着新到的鲜花,温喻正弯腰整理一桶向日葵。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浅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他身上,连发梢都镀了一层金边。
沈听澜站在原地没动。
一位老太太推门进去,温喻立刻直起身,笑容明亮地迎上去。沈听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温喻熟练地包扎花束,时不时点头,眼角微微弯起。
五年前,温喻也是这样对他笑的。
那时候沈听澜刚结束一台长达十二小时的手术,累得几乎站不稳。温喻跑来医院接他,手里捧着一杯热巧克力。
"喝点甜的,"温喻把杯子塞进他手里,"你脸色白得像纸。"
沈听澜记得自己当时只是机械地吞咽,温喻就站在旁边,手指轻轻梳理他被手术帽压塌的头发。那时候多好啊,他还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温喻的温柔。
花店门上的风铃响了,老太太抱着一束康乃馨离开。沈听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进行道树的阴影里。
手机突然震动,陈默的名字跳出来。
"喂。"
"沈大医生,休假还起这么早?"陈默的声音带着笑意,"林教授让我通知你,明天有个学术会议,你要不要——"
"我休假。"沈听澜打断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陈默顿了顿,"对了,你胃好点没?"
沈听澜看着花店里的温喻,对方正拿起喷壶给绿植浇水,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好多了。"
挂掉电话,沈听澜深吸一口气,终于迈步走向花店。
风铃声响起时,温喻头也没回:"欢迎光临,需要什么——"
转身看到沈听澜的瞬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向日葵。"沈听澜说,"今天有吗?"
温喻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喷壶,水珠溅在裤脚上。他放下喷壶,指了指门口那桶明黄色的花:"刚到的,很新鲜。"
沈听澜走近几步,花香混着温喻身上淡淡的柑橘气息扑面而来。他低头假装选花,实则用余光打量温喻。近距离看,温喻比昨天更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也没睡好。
"要几支?"温喻问,声音很轻。
"三支。"沈听澜顿了顿,"包好看一点。"
温喻点点头,抽出三支向日葵。他的手指修长灵活,修剪花茎时骨节微微凸起,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五年前沈听澜发烧,温喻煮粥时不小心烫伤的。
沈听澜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卡片......"温喻犹豫了一下,"要写什么吗?"
沈听澜摇头:"不用。"
温喻的手指顿了一下,很快继续包扎。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沈听澜注意到他的耳垂上有一颗很小的痣,以前他经常吻那里,温喻会红着耳朵躲开,又被他拉回来。
"好了。"温喻将花束递过来,"六十八元。"
沈听澜扫码付款,两人指尖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昨天......"温喻突然开口,"谢谢你的光顾。"
客套又生疏的语气,像对待一个普通顾客。沈听澜胸口发闷,只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沈听澜。"
他停在门口,没回头。
"白玫瑰......"温喻的声音很轻,"还活着吗?"
沈听澜握紧门把,指节泛白:"嗯。"
"那就好。"
推门出去时,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沈听澜站在人行道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瓣舒展着,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他鬼使神差地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到温喻站在原地没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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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沈听澜找了个玻璃瓶插向日葵。他照着温喻教的方法斜剪花茎,换水时发现瓶底躺着一张对折的小卡片。
心跳突然加速,他捞出来展开: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字迹工整,和昨天一样。沈听澜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水珠从卡片边缘滑落,晕开一点墨迹。
他把卡片晾在茶几上,转身去厨房煮咖啡。水壶发出嗡嗡的声响,蒸汽模糊了玻璃窗。沈听澜靠在流理台边,突然想起五年前分手那天,也是这样的阴天。
温喻红着眼睛问他:"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而他只是冷静地说:"你没错,是我不会爱人。"
咖啡煮好了,苦得发涩。沈听澜端着杯子回到客厅,发现手机亮着,一条新消息:
陈默:「明天真不去开会?听说仁和的周主任也来,你不是一直想和他交流那个病例吗?」
沈听澜放下杯子,回复:「把资料发我。」
他走到阳台上抽烟,夜风吹散烟雾。远处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个城市有八百万人口,他和温喻居然能重逢,概率有多小?
烟灰掉在衬衫上,烫出一个细小的洞。沈听澜掐灭烟头,回到书房打开电脑。邮箱里堆满了未读邮件,他机械地处理着,直到凌晨两点。
睡前,他又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向日葵。黑暗中,那抹明黄色依然醒目,像黑夜里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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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沈听澜换上正装去参加会议。
仁和医院的周主任是心外科权威,讲座干货满满。沈听澜专注记着笔记,直到茶歇时,陈默凑过来:"怎么样,没白来吧?"
沈听澜点点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对了,"陈默突然压低声音,"你猜我刚才在走廊看见谁了?温喻!就你那个......"
咖啡杯猛地磕在桌面上,褐色的液体溅到袖口。沈听澜抬头:"他在哪?"
"急诊科啊,好像是他朋友摔伤了。"陈默眨眨眼,"你要不要——"
沈听澜已经站起身,大步走向急诊科。
走廊上人来人往,消毒水味混合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沈听澜在分诊台问到了病房号,走到门口时却停住了。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温喻坐在病床边,正给一个年轻男孩削苹果。男孩腿上打着石膏,笑嘻嘻地说着什么,温喻摇摇头,把苹果切成小块递过去。
沈听澜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个男孩他认识,是温喻的学弟陆明,以前就喜欢粘着温喻。
五年过去,他们居然还保持着联系。
温喻突然转头看向门口,沈听澜来不及躲闪,两人目光隔着玻璃相撞。温喻明显怔住了,手中的水果刀差点滑落。
沈听澜转身就走。
"沈听澜!"
温喻追了出来,在走廊拐角处抓住他的手腕。沈听澜被迫停下,却没回头。
"你......"温喻喘着气,"你怎么在医院?"
"开会。"沈听澜抽回手,"你朋友没事吧?"
"陆明骑车摔了,骨折。"温喻抿了抿唇,"你......"
沈听澜终于转身看他。温喻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卫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额前的碎发因为奔跑有些凌乱。
"花很漂亮。"温喻突然说,"向日葵。"
沈听澜喉结动了动:"嗯。"
走廊尽头传来护士的呼唤,温喻回头看了一眼:"我得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沈听澜突然开口:"卡片我看到了。"
温喻的背影僵了一下,没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沈听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抬手松了松领带,才发现掌心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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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沈听澜发现向日葵又开大了一些。他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张写有花语的卡片看了很久,最终拿起手机,点开和温喻的短信界面。
光标闪烁了很久,他只打了三个字:
「谢谢,花很美。」
发送成功后,他立刻锁屏,把手机扔到一边。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
温喻:「不客气,陆明让我谢谢你关心。」
沈听澜皱眉,回复:「我没关心他。」
消息发出去就后悔了,显得太刻薄。但温喻很快回复: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沈听澜胸口发烫。他盯着屏幕,直到手机自动熄灭。
窗外,夜雨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