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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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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澜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我知道。」——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雨声渐密,窗户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放下手机,走到厨房烧水。水壶发出嗡嗡的声响,蒸汽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五年前,温喻也是这样站在他的厨房里,煮一壶红茶,然后往里面加一片柠檬和半勺蜂蜜。
"你喝太多咖啡了,"温喻那时候总说,"对胃不好。"
沈听澜从柜子里翻出一盒落灰的红茶包,丢进杯子里。热水冲下去的瞬间,茶香弥漫开来,却远不如记忆中的味道。
他端着茶杯回到客厅,茶几上的向日葵依然盛开着,那张写着花语的小卡片安静地躺在旁边。沈听澜伸手拿起来,指腹轻轻摩挲着纸面。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他忽然想起温喻今天在医院走廊上抓住他手腕时的温度,还有那句欲言又止的"你......"。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陈默:「明天有个心脏移植术后的病例讨论,林教授点名要你参加。」
沈听澜回复:「几点?」
「上午十点,对了,你那个花店老板朋友今天来医院干嘛的?」
沈听澜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最终只回了一句:「他朋友骨折。」
他放下手机,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雨已经小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
远处,城市灯火如繁星般闪烁。
一支烟抽完,沈听澜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处理邮件。
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刺眼,他揉了揉太阳穴,胃部又传来隐约的疼痛。
抽屉里还有半盒胃药,他吞了两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陌生号码。
"喂?"
"是......沈医生吗?"一个陌生的男声,背景嘈杂,"我是温言花艺隔壁便利店的,温喻他......"
沈听澜猛地坐直身体:"他怎么了?"
"好像是发烧了,走路都晃,我让他去医院他不去,你能不能......"
"地址发我,十分钟到。"
沈听澜抓起外套和钥匙冲出门,电梯迟迟不来,他直接跑下楼梯。雨水打湿了衬衫,冷风灌进领口,他却感觉不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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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二楼亮着灯。
沈听澜按了三次门铃,才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温喻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后,眼睛因为发烧而湿润发亮。
"你怎么......"
沈听澜直接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皱眉:"39度至少,药呢?"
温喻摇摇头,身子晃了一下。沈听澜一把扶住他,半抱半搀地把人带进屋里。
公寓很小,但整洁温馨。沙发上堆着几个刺绣靠垫,茶几上散落着几张花卉素描。沈听澜把温喻安置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找药。
冰箱上贴着便利贴,写着"牛奶周三过期"。橱柜里整齐排列着各种茶叶罐,最边上那个沈听澜认得——是他以前常喝的锡兰红茶。
没有退烧药。
沈听澜回到客厅,温喻蜷缩在沙发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去医院。"沈听澜说。
温喻摇摇头:"睡一觉就好......"
"温喻。"沈听澜声音沉下来,"别让我扛你去。"
最终温喻还是妥协了。
他勉强站起来,却在迈出第一步时腿软往前栽。沈听澜一把捞住他的腰,温喻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窝。
柑橘混合着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听澜呼吸一滞。
"能走吗?"他低声问。
温喻摇摇头,睫毛轻颤着扫过他的皮肤。
沈听澜弯腰,一手穿过他的膝窝,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温喻轻得惊人,骨头硌着他的手臂。
"你......"温喻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衣领。
"别乱动。"沈听澜大步走向门口,用脚勾起温喻的鞋子,"拿着。"
雨又下大了。沈听澜把温喻塞进出租车后座,自己紧跟着坐进去。温喻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呼吸急促。
"去仁和医院。"沈听澜对司机说,然后脱下外套盖在温喻身上。
温喻迷迷糊糊地抓住外套袖子,呢喃了一句:"......沈听澜。"
"嗯。"沈听澜应了一声,伸手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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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科的护士认识沈听澜,很快安排了检查和输液。
"肺部有轻微感染,"医生看着检查单说,"需要留观一晚。"
温喻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已经睡着了。沈听澜坐在床边,目光扫过他瘦削的脸颊和泛青的眼圈。
护士过来换药水,小声问:"沈医生,这是你朋友啊?"
"嗯。"
"长得真好看,"护士笑了笑,"就是太瘦了。"
沈听澜没接话。他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想起便利店老板说的话——"走路都晃"。
温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了?
窗外雨声渐歇,病房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温喻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沈听澜伸手替他掖好被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下巴,触感温热柔软。
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默的消息:「病例资料发你邮箱了,明天记得看。」
沈听澜回复:「谢谢,帮我跟林教授请个假。」
「???你病了?」
「朋友发烧了,在医院。」
发完这条,沈听澜锁上屏幕,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夜班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量体温,小声道:"退烧一点了,38度2。"
沈听澜点点头:"谢谢。"
凌晨三点,温喻醒了。他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沈听澜身上。
"......几点了?"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沈听澜看了眼手表:"三点零七。要喝水吗?"
温喻点点头。沈听澜扶他坐起来,把吸管杯递到他嘴边。温喻小口啜饮着,喉结上下滚动,有水珠从嘴角滑落。沈听澜伸手用拇指抹去,两人同时僵住了。
"谢谢。"温喻低下头,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沈听澜收回手,指腹残留着微烫的触感:"医生说你肺部有感染,需要留观一晚。"
"你......一直在这里?"
"嗯。"
温喻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你不用这样......我可以自己......"
"温喻,"沈听澜打断他,"别赶我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锁住的门。温喻抬起头,眼眶发红:"沈听澜,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五年积攒的委屈:"五年前是你推开我的,现在又为什么......"
沈听澜胸口发闷,像压着一块石头。他伸手覆在温喻的手背上,感觉到对方轻微地颤抖。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我看到你发烧,就......"
就什么?就慌了?就顾不上那些理智和界限了?
温喻抽回手,别过脸去:"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请假了。"
"为什么?"
沈听澜沉默了一会儿,说:"便利店老板说你走路都晃。"
温喻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所以你是因为同情?责任感?还是医生职业病?"
"都不是。"沈听澜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作响,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温喻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潭深水,沈听澜几乎要溺毙其中。
"睡吧,"沈听澜最终说,"我就在这里。"
温喻慢慢躺回去,背对着他。沈听澜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温喻也是这样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
那时候他为什么不抱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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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沈听澜在椅子上打了个盹。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毯子,温喻的床位已经空了。
他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查房的护士。
"3床病人呢?"
"刚办完出院,"护士说,"他说让你多睡会儿,就没叫醒你。"
沈听澜抓起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
「谢谢你的照顾,我已经好多了。医药费我转你支付宝了。」
客套又疏离,仿佛昨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沈听澜拨通温喻的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他匆匆离开医院,打车直奔花店。
"温言花艺"的卷帘门紧闭,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沈听澜用力拍门,无人应答。
隔壁便利店的老板探头出来:"找温喻啊?他早上回来拿了点东西就走了,说回父母家休息两天。"
沈听澜道了谢,站在雨中摸出烟盒,却发现烟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他掏出手机,给温喻发了条短信:
「退烧药在蓝色袋子里,八小时吃一次。多喝水。」
发完又补充一条:
「红茶加蜂蜜,对喉咙好。」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
沈听澜站在花店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橱窗里的雪滴花已经换成了新鲜的郁金香,在雨中显得格外娇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一次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