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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   秦岭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将手机贴到耳边,因为紧张,声音显得更加沙哑低沉:“……高老师?”

      “嗯。”电话那头传来高合熟悉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旁边有其他人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后台或者休息间隙,“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你现在在哪里?人怎么样?”

      没有质问,没有惊讶,甚至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秦岭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我……我刚从工作室出来,准备回家。其他……其他都还好,就是嗓子……不太好。”

      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那无法掩饰的沙哑和虚弱,还是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高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实情况。然后,他开口道:“工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工作室会去协调处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遵医嘱,好好休息。在家待着,或者……如果想换个环境,出去散散心也可以。”

      他顿了顿,继续道:“北京的耳鼻喉科专家,我会让董敏立刻去联系,安排一次全面的会诊。你把自己最近的症状和检查报告准备好。”

      高合的话语清晰、冷静,条理分明,瞬间将一团乱麻的局面梳理出了头绪。他没有一句空泛的安慰,却用最实际的方式,指明了接下来最该走的路。

      电话这头,突然陷入了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和秦岭压抑着的、有些不稳的呼吸声。

      高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秦岭,你在听吗?”

      回应他的,不是预想中的回答,而是一阵极力压抑、细微的哽咽声。

      高合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高老师……”秦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在此刻情绪决堤的情况下,终于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我……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以及深藏的不安和自卑,“从最开始的时候……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我那么笨,什么都不会,还总是给你添麻烦……可是你教我,帮我,给我机会,甚至……甚至在我可能再也无法回报你的时候,还这样……为什么?”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我的嗓子……有可能再也好不了了……我……我拿什么还给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加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属于剧场的模糊背景音。

      这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得让秦岭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长得让他不知所措。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道歉再挂断电话时,高合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透过电波,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平静,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我对你好,"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某个早已存在的事实,“是因为我想这样。”

      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陈述。

      ——我想对你好,仅此而已。与你能否回报无关,与你的价值无关,甚至与你的未来无关。

      只与我的心意有关。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穿透了所有的迷雾和阴霾,直直地照进了秦岭冰冷的心底。

      他愣住了,所有的哽咽都停滞在喉咙里。他握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耳膜。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电话那头传来工作人员隐约的催促声,似乎是下一场排练即将开始。

      高合说:“先这样,按我说的做。等我回来。”

      随后,电话被挂断,忙音在耳边响起。

      秦岭却依旧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塑。

      他的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这样。”

      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绝望和自弃,奇异地被这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暂时压制了下去。它们并未消失,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脏深处,但至少,他不再感到自己是在独自面对这片无尽的黑暗。

      有一根线,牢牢地系住了他,线的另一端,握在高合手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租住的小屋的。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和窗外模糊的车流声。

      他瘫坐在沙发上,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喉咙。那里没有任何痛楚,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可他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个曾经能随心所欲发出清澈声音的“乐器”,此刻像蒙上了一层锈,不再听从他的意志。

      他尝试着极轻地发出一个音节,可发出的声响让他瞬间闭上了嘴,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涌上心头。

      他猛地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接下来的几天,秦岭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遵医嘱按时吃药,尽量不说话,用文字和董敏沟通,取消了所有需要发声的工作。董敏效率极高,很快联系上了北京顶尖的耳鼻喉科专家,预约了详细的会诊。

      等待会诊的日子格外漫长。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窗帘拉上一半,光线晦暗。手机被他调成了静音,网络上的喧嚣和问候都被他屏蔽在外。

      那种失去掌控、前途未卜的感觉,比任何一次试音失败、任何一次网络攻击都更令人窒息。声音对于他而言,早已不仅仅是谋生的工具,那是他表达自我、连接世界、确认存在价值的通道。如今这条通道被骤然堵塞,他感觉自己像被困在透明玻璃罩里的人,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也无法被真正听见。

      自那天通话后,高合没有再发来任何信息。秦岭知道高合巡演日程紧张,或许正全身心投入在舞台之上。他不敢打扰,却又忍不住去想,高合在聚光灯下演绎着别人的悲欢时,是否会偶尔想起他?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羞耻。他凭什么要求高合一直为他分神?

      专家会诊的结果,与之前医生的判断大同小异。病毒感染后继发的声带麻痹,神经恢复情况不明确,建议继续营养神经药物治疗,结合系统的嗓音康复训练,定期复查。医生的话说得很严谨,既没有宣判死刑,也没有给出确切的希望。

      “需要时间,也需要一点运气。”年迈的专家看着他苍白的脸,语气温和地补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态平和,焦虑和紧张会加重肌肉负担,不利于恢复。”

      心态平和。秦岭在心里苦笑,谈何容易。

      他拿着新的药方和康复训练计划,走出了医院。阳光很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到家,他对着镜子,尝试按照康复计划上的图示,进行最基础的放松喉部肌肉的练习。他努力集中精神,却总忍不住去关注喉咙里那异样的感觉,越是关注,越是紧张,喉部肌肉反而绷得更紧。

      挫败感如同潮水般一次次涌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董敏发来的消息,不是关于工作,而是一个文档。

      【小秦,老板让我发给你的。这是他托人找来的一位非常资深的嗓音康复老师的训练笔记和心得,里面有一些很实用的方法和注意事项,老板说或许对你有参考价值。你别有压力,慢慢看。】

      秦岭愣住了,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文档。

      里面是详细的手写笔记扫描件,字迹工整清晰,不仅记录了各种科学的发声和康复训练方法,还标注了许多个人体会和容易走入的误区,有些地方甚至画了简单的示意图。

      这显然不是高合自己的笔记,但他特意找来,并让董敏转交给他。

      文档的最后,附有一行打印的字,是那位康复老师的话:“声音的恢复,不仅是器官的愈合,更是信心与意志的重建。请相信你的身体,它拥有远超你想象的自愈潜力。”

      看着这行字,秦岭的眼眶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高合用他特有的方式,在自己最需要指引的时候,沉默地递过来一根拐杖,一盏灯。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认真地输入:

      【高老师,资料收到了,非常非常感谢。我会认真按照笔记上的方法练习的。您巡演辛苦了,请多保重身体。】

      发送。

      他不再去纠结“回报”,不再去恐惧“未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这根递过来的绳索,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从这片名为“绝望”的泥沼里,爬出去。

      无论需要多久。

      无论最终能爬到何处。

      *

      秦岭在家休息半个月后,周洲找上了门来。

      “秦岭!”周洲一步跨进门内,带着室外的寒气,目光迅速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扫过,“你怎么样?我听说了……大家都说你病了,嗓子出了问题?”

      秦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气音。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侧身让周洲进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

      周洲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别说话了。”他放柔了声音,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秦岭,“医生具体怎么说?严重吗?”

      秦岭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字,然后将屏幕转向周洲:

      【声带麻痹,病毒感染引起的。恢复不确定,可能很久,也可能……好不了。】

      周洲看着那行字,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在秦岭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别瞎想!”周洲的语气带着一种强硬的安慰,“现在的医学很发达,声带麻痹也不是绝症。国内看不好,就去国外看!”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岭,语气变得急切而认真,“我这就去联系,尽快安排。秦岭,你去国外治,所有费用、手续我来搞定,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也太过……亲密。秦岭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避开周洲炽热的目光,手指无措地蜷缩起来。他在手机上打字:【谢谢,但去国外太麻烦,不用了……高老师那边已经帮我联系了北京的专家,会诊过了……】

      “高老师?”周洲念出这个名字时,语调微微下沉,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霾,“他帮你联系专家是他的事,但多一条路总不是坏事。秦岭,这是你的嗓子!是你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你要因为怕麻烦我,或者因为……”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和挑衅,“因为要听‘高老师’的安排,就放弃可能更好的治疗机会吗?”

      他身体前倾,试图抓住秦岭的手,被秦岭下意识地躲开。周洲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但语气依旧执着:“秦岭,我是认真的。跟我走,我保证给你找到最好的医生。”

      秦岭怔了怔,仍是摇头拒绝了。

      周洲无奈,最终只留下一句“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这才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

      出租屋里只剩下秦岭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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