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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文明余烬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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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斯卡尔拉开挡光板，注视着地下城连绵不断的黑暗——这已经是昼夜模拟系统失控的第五天了。混球星全面戒严，根本无需军事部浪费兵力维持空中管制，愤怒的民众已自发组成巡逻队，用土制激光枪阻止任何企图利用特权逃逸的星舰。
这一切，不过再次验证了他那个决定的正确性与紧迫性。
他回头瞥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博朗，心下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究竟像谁呢？
他关掉挡光板，将无尽的黑暗与喧嚣都挡在身后。目光扫过博朗，后者立刻像受惊的食草动物般向后缩了半步。
韦斯卡尔不再多言，转身在书架的某个隐秘处操作了一下，那扇厚重的黑色金属门再次无声滑开，露出其后泛着幽蓝冷光的密室。
“这里本是为应对战乱特意为军事部修建的密室，年深日久，几乎被所有人遗忘。”韦斯卡尔侧身，让博朗能看清密室的全貌，
早些年天琴座就连年战乱，为了防止战火蔓延到混球，时任混球工程部部长的瑞思诺奉当时最高行政官的指令建造了这座临时避难地下城，没想到时隔百年，竟然在今天派上用场。也是他疏忽了，把这茬给忘了，让瑞思诺一下子就猜到他的秘密所在。
“这间密室的年龄已经和我差不多大了，我接任统帅后就秘密起用了它。”
密室的四壁并非简单的金属，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贴满了复杂的数学公式与结构草图。无数立体的全息投影模型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博朗小心翼翼地跨过一个正在模拟能量扩散的“厄尔庇斯”波形模型，恍惚间以为自己闯进了混球理工大学最顶尖的物理实验室。
“叔叔，这些……都是你写的？”博朗忍不住蹲下身，仔细观察其中一个模型。被特意显形的波形如涟漪般扩散，与一只虚拟小白鼠的投影接触后，其脑部切面图瞬间呈现，一系列神经反应被放慢千百倍，清晰地展示在他眼前。
韦斯卡尔看着博朗那依旧带着少年好奇的神情，一时不知该欣慰自己将他保护得太好，还是该忧虑若自己倒下，这孩子该如何自处。
他关闭了所有投影，密室瞬间陷入一种科技感十足的空旷与寂静。
“我在大学时，曾发疯般钻研数学和物理，妄想亲手参透‘厄尔庇斯’——这个我终身的噩梦。”韦斯卡尔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显得格外低沉，“我记得地球时代一部小说里的话：‘这样的经历，对不同的孩子，可能产生相反的影响：可能使他终生厌恶有关的一切，也可能使他专注甚至热衷于这些东西。’很不幸，我们都属于后者。”
博朗站起身，凝视着这个几乎塑造了他一生的男人。他毕生的信仰，忽然就陌生起来。
他知道他的叔叔是踏着尸山血海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时，他知道小叔叔暗地里启动厄尔庇斯实验时只觉得震惊、不可思议。但直到此刻，听着他亲自剖开伤口，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诉说这份执念，博朗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强悍得不可一世的元帅，内心也只是一个不断为自己画地为牢的、被困在过去的少年。
“你的父亲……”提起魏故，韦斯卡尔语气出现了一丝罕见的迷茫。他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场灾难的每一个血腥细节，却对与兄长朝夕相处的温暖岁月印象模糊。他思索片刻，才续道：“他是个温柔而强大的人。你祖母去世后，我便一直跟着他生活，那时他比我收养你时也大不了多少。”
他看了一眼已比自己还高的博朗，眼前似乎掠过那个懵懂幼童的影子。“他比我会养孩子。”
博朗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不过那毕竟是韦斯卡尔嘛，比他强的人也没有几个，不如他才正常。
韦斯卡尔无视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这些公式，是我大学和之后在数物所工作的全部心血。结果，全都失败了。我在数学上没什么天赋，若非临安的执念支撑，我绝无可能坚持至今。学得越深，我越意识到自己在此道的平庸。最终，我放弃了纯粹的研究——我确实不是那块料。”
大学数学低空飞过的博朗，听着这位曾就读于混球最高数物所、还辅修了生物学位的亲人这番话，感觉自己再次受到了无声的碾压。
韦斯卡尔的手指轻轻拂过墙上一个复杂的公式，语气转而沉静：“后来机缘巧合进入军工系统，我才恍然，实现理想路径不止一条。接任元帅后，我认识了这个星球，乃至星系内最顶尖的数物学家和生物学家，其中不乏对‘厄尔庇斯’感兴趣的志同道合者。天才们果然未曾让我失望，短短数年，实验便取得了突破——我们已经能够让生物体像遵循本能一样，执行我们灌输的核心指令。”
说完，他走向密室深处，开启了另一扇更隐蔽的门。博朗按捺不住好奇，探头望去，想见识一下又是何等惊人的科技。
门内一片幽暗。
随即，在寂静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双……泛着诡异幽光的眼睛。
“不行，我怕黑，你先下。”
许宁溪一个敏捷的侧步，缩到了零的身后，把后者当成了完美的掩体。
二人在第三基地权衡再三，觉得这半千星仍是不得不去。不查清顾汝之和灵的真实死因，他们的前路将始终蒙着一层阴影。
既然“厄尔庇斯”和“大逃生”计划都毫无头绪，连如何打赢眼前这场保卫战都成问题，不如先去处理这条尚有线索的支线。
许宁溪循着穿插在梦境里的碎片记忆，定位到顾汝之返航的大致路线，并意外发现了一个处于休眠状态的废弃小型基地。
他们的星舰刚与基地对接，整个设施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一种能量启动特有的低沉嗡鸣自脚下蔓延开来。这熟悉的震动感让许宁溪莫名想起了穿书前，一屁股坐在正在充电的电车充电器上的糟糕体验。
基地功能似乎正在逐步加载，内部一片漆黑。两人刚踏出星舰，许宁溪就迅速躲到了零身后。
零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能偶尔表现得像个符合生理年龄的成年人吗？”
许宁溪从他肩后探出头，警惕地四下张望，小声嘟囔：“按照这个星球的法律，我还算未成年呢。”
零粗暴地将这个“薛定谔的未成年人”从身后拎出来，“快感应一下，顾汝之他们是否来过这里。”
许宁溪集中精神尝试了片刻，然后非常诚恳地回答：“不知道。”
……他这是在报复我吗？
许宁溪神奇地从零那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里读出了上述心声，笑着辩解：“我真不知道！梦里看到什么都是随机的，能隐约记得背景里航行图的一个角落就谢天谢地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不着痕迹地往零背后挪了挪：“话说回来，他们当时乘坐的‘起源号’星舰呢？我醒来时就在混球了。对了，当时旁边那辆超音车又是谁的？”
“不知道。”
“你不是万能的系统吗？小人机，别小气，告诉我嘛。”
零甩开他试图拉扯的手：“我是真不知道。”
许宁溪在脑中调用了军方星舰收发记录，并未找到顾汝之返航当天的任何相关记录。
“这不合理。”他皱起眉，“一艘星舰凭空消失会没人注意？我们两个大活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混球，连交通工具都备好了停在身边，这太诡异了。”
零也接入系统查询后说道：“顾汝之出发时乘坐的星舰代号‘起源号’。军方资料库显示，它目前完好地停放在地下城星舰管理处。”
顾汝之和灵死不见尸，那“起源号”是如何自己回来的？又是谁，用什么方法，将其悄无声息地录入官方管理系统？为何没有任何返航记录？
这个被他们忽视了许久的疑点，此刻显得格外刺眼。许宁溪立刻通过之前约定好的秘密渠道联系林杳，请他务必设法调查“起源号”和停在“毒蘑菇”后院那辆超音车的详细行驶日志。
就在这时，基地启动的嗡鸣声终于停歇，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黑暗，将整个基地照得亮如白昼。
许宁溪被光线刺得眯起了眼，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
待视力适应后，他才看清这个小基地的全貌——装修风格狂放不羁，充满了某种中二气息，与顾汝之那栋“毒蘑菇”房子如出一辙。
基地配备了一个小型的星舰收发站，仅能容纳三四艘小型星舰，显然并非军用或黑市补给点。收发站大门敞开，能望见外面被修剪得奇形怪状的植物和布满动漫涂鸦的建筑，画风越看越眼熟。
他领着零，走向正对收发站、占地面积最大、外墙涂鸦也最为夸张醒目的一栋三层别墅。
许宁溪绕着这栋“中二之屋”走了一圈，“还是带小花园的三层小洋房呢。”
他的眼帘忽然映入一抹眼熟的蓝色，这才恍然大悟，轻轻一拍手：“我就说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本来还以为是这‘毒蘑菇’风格带来的错觉。现在才发现这布局，这花园，简直和顾汝之在混球的家一模一样。”
当然，得自动忽略外面这些堪称精神污染的壁画。
零则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墙壁上那些龙飞凤舞的涂鸦，以及下面配着的、诸如“一人挡我我便杀一人，世所不容我便颠倒这乾坤”、“终是南宫动了情，世间再无十九停”之类气势磅礴又略带羞耻的中二语录。
“夏无尽。”
零猛然回头。
只见许宁溪正蹲在那丛蓝色的绣球花旁，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然后抬起头，朝他露出了一个近乎天真无邪的笑容：
“是叫这个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