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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深渊回响 ...

  •   废弃驿站如同雪原上被遗弃的骸骨,在暴风雪中摇摇欲坠。沈艽将昏迷的陆青安置在相对避风的角落,撕开他肩头染血的布条。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箭簇的幽蓝寒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目。

      “牵机引...”追风的声音沙哑紧绷,带着绝望,“北狄秘毒,见血封喉...陆先生他...”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已明。

      沈艽的指尖在陆青冰冷的手腕上停留片刻,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用雪水浸湿,仔细擦拭伤口边缘的污血。动作冷静得近乎冷酷,只有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透过残破面具视孔露出的眼睛,翻滚着沉重如铅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死士模式强制维持中...痛觉屏蔽90%...身体透支警告!】
      系统冰冷的提示在脑中闪烁,如同催命符。

      “他不会死。”沈艽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仅剩的三粒色泽各异的药丸——程砚留给他的保命之物。他毫不犹豫地捏碎其中一粒碧绿的“清心丹”,将粉末混合着干净的雪水,撬开陆青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喂了进去。

      追风看着沈艽专注而苍白的侧脸,欲言又止。将军自己身上的旧伤新创,还有那强行激发的死士状态,哪一样不比陆青危险?可将军眼中似乎只有这个救了他一命的郎中。

      驿站外,风雪呼啸声中夹杂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和狄语的呼喝!如同群狼围困垂死的猎物!

      “他们发现我们了!”追风猛地起身,握紧仅存的短刀,挡在破败的门板前,身体因失血和疲惫微微摇晃。

      沈艽没有抬头,他将第二粒赤红的“护心丹”塞进自己口中,强行咽下那苦涩的药力,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暖流暂时压下了四肢百骸的剧痛和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陆青青黑的面容,将仅剩的那粒淡金色的“三日续命丹”小心地藏回怀中深处。然后,他缓缓站起,残破的铁面具重新覆上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守住门口。”沈艽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给我半炷香时间。”

      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裹挟着碎冰,如同无数把小刀切割着身体。谢裕束死死抓住一块凸出水面的嶙峋岩石,才勉强稳住身形,未被激流冲走。肩背的箭伤浸泡在冰水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左腿被冰锥刺穿的地方更是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更糟糕的是心口!那同心蛊的印记如同被烙铁反复灼烧,传来一阵阵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悸动、疲惫和...濒死的绝望感!这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几乎要盖过他自己身上的伤痛!

      沈艽!是沈艽那边出事了!他在雁门关...他...

      “呃!”一口带着冰渣的河水呛入喉中,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伤口,带来更多温热的血液流失。谢裕束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冰冷的黑暗和心口灼热的剧痛中挣扎沉浮。

      就在这时,那剧烈的心悸感陡然攀升到一个顶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沈艽体内轰然爆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毁灭性的力量!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和冰冷感如同潮水般顺着蛊印传递过来!

      死士模式...他用了死士模式!那个疯子!他不要命了吗?!

      谢裕束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岩石上,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入冰冷的河水。痛楚让他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死...他不能死在这里...沈艽那个蠢货还在拼命撑着...等着他去...去干什么?谢裕束混沌的脑海中闪过沈艽在关上风雪中的侧影,闪过他按着心口望向北方的模样...他答应过要守十日...他还在等...

      一股狂暴的求生欲如同岩浆般从谢裕束几乎枯竭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无视几乎要炸裂的肺腑,内力不顾一切地压榨着残存的力量,狠狠蹬向身后的石壁,借着反冲之力,朝着感知中水流相对平缓的方向,如同离弦之箭般奋力游去!

      沈艽...撑住...本侯...来剥你的皮了...这个念头带着血腥味,成为他深渊中唯一的灯塔。

      驿站内,半炷香的时间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追风背靠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听着外面狄兵下马的嘈杂声、兵刃出鞘的摩擦声、以及用狄语下达的包围命令。每一次撞击都让腐朽的门板呻吟颤抖,木屑簌簌落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艽正半跪在地,将驿站内能找到的所有灯油、烈酒,甚至马棚里残余的草料,全部堆积在驿站大厅中央。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是那个装着磁铁矿粉末的皮囊。他正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致命的黑色粉末,混合着易燃物,在地板上勾勒出诡异而危险的图案。

      “将军...他们...” 追风的声音带着决死的沙哑,门外的撞击陡然加剧!一根粗壮的撞木狠狠撞在门板上,整扇门向内凸起,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退后!”沈艽厉喝一声,声音穿透面具!

      就在门板被彻底撞碎的刹那!木屑与风雪狂涌而入!狄兵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弯刀近在咫尺!

      沈艽手中的火折子如同流星般抛出,精准地落入大厅中央那堆浸透了灯油、烈酒和磁铁粉的混合物中!

      “轰——!!!”

      不是普通的燃烧!是剧烈的爆炸!混合了高纯度磁铁粉的易燃物在密闭空间内被点燃,产生了恐怖的爆燃效果!炽热的火焰瞬间膨胀,带着强大的冲击波和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愤怒的火龙,咆哮着吞噬了冲在最前面的狄兵!惨叫声被爆炸声淹没,人影在火光中扭曲成焦黑的剪影!

      浓烟与烈火瞬间充满了整个驿站前厅!冲天的火光和巨大的爆炸声,不仅暂时阻断了狄兵的攻势,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撕裂了风雪!

      驿站后方一处早已腐朽的墙壁,在沈艽提前的破坏和爆炸的震动下,轰然倒塌!露出了外面肆虐的风雪!

      “走!”沈艽低吼一声,动作快如鬼魅,一把扛起地上依旧昏迷的陆青,朝着破洞外冲去!追风紧随其后,用尽最后力气挥刀劈开两个试图绕过火焰冲进来的狄兵!

      三人如同三道狼狈的影子,瞬间没入驿站外无边无际的暴风雪和浓重的黑暗之中。身后,是狄兵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驿站燃烧发出的噼啪爆响,如同为他们送葬的哀乐。

      暴风雪成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致命的敌人。积雪深及大腿,狂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沈艽扛着陆青,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死士模式带来的力量在快速消退,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反噬。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追风的状态更糟,他断臂的伤口在严寒中早已麻木,但失血过多和持续的奔逃让他脸色灰败如死人,脚步虚浮,全靠意志力强撑。

      “将军...放下我...带着陆先生...”追风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我...断后...”

      “闭嘴!”沈艽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程先生用命换我们三人出来,少一个都不行!”他心口的蛊印传来一阵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悸动,带着一种挣扎向上的力量感。这感觉让他冰冷的心底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谢裕束...还活着!他还在挣扎!

      这缕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支撑着他几乎崩溃的身体和意志。他不能倒下,陆青需要救治,追风需要保护,而谢裕束...还在等着他!

      然而,就在他们艰难跋涉,试图寻找下一个藏身之处时,一直昏迷的陆青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在沈艽肩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追风敏锐的目光瞬间捕捉到异常!在陆青因抽搐而微微敞开的、沾满血污的衣襟内侧,似乎闪过一抹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奇特纹路!那纹路...追风瞳孔骤缩!他曾在北狄高级俘虏身上见过类似的图腾刺青!那是北狄王庭直属“金狼卫”的身份标记!

      “将军!”追风猛地停步,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尖锐破音,“他!陆青他衣襟内有金狼图腾!他是狄人细作!”

      如同惊雷炸响在沈艽耳边!他脚步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肩上昏迷不醒的陆青。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只有痛苦和青黑,毫无异族特征。那个舍身为自己挡下致命毒箭的身影...会是伪装?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沈艽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铁手攥住,又沉入万丈冰窟。信任与怀疑,恩情与阴谋,在脑海中疯狂撕扯。程砚的死...陆青的伤...难道都是精心设计的局?为了...什么?

      “不...不会...”沈艽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不确定的挣扎,“他救了我...”

      “将军!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追风急得眼睛通红,“他潜伏入关,接近您,必有图谋!说不定就是冲着您...冲着玉玺的秘密!程先生的死...” 追风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

      沈艽僵立在风雪中,肩上扛着陆青的重量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和滚烫。心口的蛊印依旧在微弱地搏动,那是谢裕束还在深渊中挣扎的信号。而眼前,是舍身救他的恩人,也是身负可疑图腾的谜团。追风的悲愤控诉,如同冰冷的雪水浇在心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狄人特有的、如同狼嚎般的呼哨声!他们暴露了!

      前有追兵,后有疑云。沈艽的目光扫过茫茫雪原,最终定格在前方一处被风雪模糊了轮廓的、仿佛断崖般的阴影。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沈艽咬牙,再次扛紧陆青,朝着那断崖的方向发足狂奔!无论陆青是谁,无论真相如何,此刻他都不能死!他必须活下来,救活他,问个清楚!更要...撑到谢裕束脱困!

      追风看着沈艽决绝的背影,狠狠抹了把脸上的冰渣和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握紧短刀,踉跄着跟上。

      三人亡命奔逃,身后狄人的呼哨声和马蹄声如同索命的跫音,越来越近!

      断崖的边缘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下方是深不见底、被风雪和黑暗吞噬的深渊,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

      沈艽三人被逼到了绝路!身后,数十名凶悍的狄兵骑兵已经下马,呈扇形包围上来,弯刀在风雪中闪着寒光,为首的百夫长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

      “放下那个汉人将军!饶你们不死!”狄语的叫嚣穿透风雪。

      追风挡在沈艽身前,仅存的右臂紧握短刀,摆出搏命的架势,嘶吼道:“将军!带陆...带他走!我断后!” 他此刻对陆青的身份已深信不疑,话语中充满了恨意,但断后的决心却丝毫未变。

      沈艽将陆青轻轻放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缓缓站直身体。残破的铁面具下,他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死士模式最后的力量在体内疯狂燃烧,带来一种毁灭性的平静。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斜指雪地。

      就在这剑拔弩张,生死一瞬之际!

      “咳...咳咳...”岩石后的陆青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竟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涣散而痛苦,但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左手,似乎想指向什么,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他的目光,越过包围的狄兵,死死地盯着深渊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沈艽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风雪肆虐的断崖边缘,一道微弱的、几乎被风雪掩盖的玄色身影,正死死抓住一根突出的、摇摇欲坠的冰棱!那人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在狂风中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荡!

      即使隔着风雪和距离,即使那人浑身血污狼狈不堪,沈艽也在瞬间认出了他!心口的蛊印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悸动!

      谢裕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爬出来了?!

      狂喜尚未升起,惊变陡生!

      “嗖!”一支冷箭,不知从哪个刁钻的角度射出,精准地射向谢裕束抓住冰棱的那只手!

      谢裕束为了躲避,身体猛地一晃!

      “咔嚓!”本就脆弱的冰棱应声而断!

      在沈艽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在陆青陡然睁大的瞳孔中,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鹰隼,朝着黑暗的深渊直直坠落下去!唯有他左手小指上,那枚从不离身的玄铁指环,在坠落的瞬间,被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反射出最后一道冰冷而绝望的微光,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谢裕束——!!!”沈艽惊呼混合着风雪和绝望,响彻断崖!他心口处的蛊印,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传来一阵毁灭般的剧痛和...死寂般的冰冷!那一直存在的、微弱却坚定的生命感应,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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