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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断步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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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
宁骛:“?”
宁骛刚走到相府门口,就见门房老张头冲他挤眉弄眼,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又被里头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完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
摸摸空落落的袖袋……
那玛瑙珠是母亲最爱的一支步摇上拆下来的,早上偷拿时还想着“赢了就赎回来”,哪料想直接成了燕歲的囊中之物。
推开二进院的月亮门,果然见母亲林氏正站在廊下,烟紫色的褙子下摆还沾着点碎瓷片。
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凤眼此刻瞪得溜圆,手里攥着半根断了的步摇,正是那玛瑙珠的“娘家”。
“宁、骛!”
林氏的声音先一步砸过来,带着点咬牙切齿的颤音:“你给我站住!”
宁骛黑蓝色的发带被他自己拽得更歪了。
他知道母亲的脾气,看着温和,发起火来能把他房里的弹弓全搜出来扔了!
上次他把父亲的砚台摔了,母亲就是这样,先笑眯眯地问他“错哪了”,等他一认错,转头就把他攒了半年的琉璃弹珠全给了来做客的小表妹……
完啦!
“娘……”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您听我解释……”
林氏把断步摇往旁边的红木桌上一拍,桌角的青瓷瓶晃了晃。
“解释?解释你怎么把我陪嫁的玛瑙珠揣走了?解释你怎么让老张头看见你把珠子给了三皇子?还是解释你昨儿逃课去看七殿下,今儿又溜出去斗蛐蛐?”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宁骛就往后缩一步,直到后腰抵上石榴树的树干,退无可退。
宁骛能看见她眼角的细纹。
宁骛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声音也软了:“娘,那珠子是我输了……我本来想赢只更好的蛐蛐,给您炖汤补补……”
理由有点儿牵强,一个蛐蛐儿能有多少肉?能炖多少汤?未免太看得起它了。
“我用你补?”
林氏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指尖带着点凉意:“我让你背《孙子兵法》,你背到哪了?我让你跟你爹学书法,你那字写得跟鸡爪刨地似的!现在倒好,学会偷东西出去赌了?!”
她越说越气,转身就要往他房里走:“我看你那些弹弓、木剑、画本,全该烧了!”
全烧了?!
宁骛吓得赶紧抱住她的胳膊:“别啊娘!那些是我命根子!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现在就去背《孙子兵法》,背十遍!我去跟爹认错,让他罚我抄书!我以后再也不斗蛐蛐了……”
林氏被他晃得没了脾气,看着儿子仰着的小脸——眉眼像她,透着点小机灵,鼻子却像宁镧,犟得很。
自己儿子。
她心里的火气慢慢散了,变成了又气又疼。
她伸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捋了捋:“你当我气的是那颗珠子?”
宁骛愣愣地抬起头。
“我气的是你不学好。”
林氏的声音低了些,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小伤口:“你爹在朝里当差,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三皇子又是什么性子?你跟他凑在一起斗蛐蛐,传出去像什么话?”
她又拿起那截断步摇,摩挲着上面的断口:“这珠子不值钱,可它是你外祖父给我求的,说能保平安。你偷拿出去也就罢了,还随便给人……你让娘怎么能放心?”
宁骛的脸“腾”地红了,从脖子一直烧到耳根。
他以前总觉得母亲小题大做,此刻看着那断步摇……
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就是攥着这支步摇守在他床边,一夜未睡。
“娘,我错了。”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我明天就去把珠子要回来……要是燕歲不给,我就用我攒的银子赎回来,十倍赎!”
林氏被他逗笑了,凤眼弯成了月牙。
“算了,跟皇子抢东西,像什么样子。”
她转身往屋里走:“过来,我给你留了桂花糕,吃完了跟我去你爹书房,该学学怎么记账了。省得下次赌输了,连自己有多少家底都不知道。”
宁骛愣了愣,赶紧跟上去:“娘你不罚我了?
“想的怪美,罚。罚你给我捶腿一个月,顺便想想,怎么把你那点小聪明,用在正经地方。”
……那玛瑙珠得想办法弄回来。不然,娘夜里看见那截断步摇,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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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骛扒着算盘,手指在珠子上戳来戳去,眉头拧得像团乱麻。
桌上摊着本账册,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眼晕。
“上个月买了三匹布,做了两身你的衣裳,还剩半匹,记上。”
“哦。”
宁骛扒拉着算盘:“三匹……两身……剩半匹……”
算着算着就懵了:“娘,半匹怎么记啊?用半个珠子?”
“用数字记,一匹是十尺,半匹就是五尺。”
“哦……”
宁骛又开始扒算盘,珠子噼啪响,算出来的数却跟账册上对不上。
他心里还惦记着范青筠的事。
她打听军械库钥匙干啥?
跟燕敕到底有啥关系?
想着想着,手指就乱了,把刚拨好的珠子全碰乱了。
“又走神?”林氏把毛笔放下,“跟你说过多少回,做事要专心。”
宁骛挠了挠头:“娘,这玩意儿太难了。比斗蛐蛐难十倍,比于教头教的剑法还难。”
“难也得学。”
林氏拿起账册,指着上面的字:“你爹常说,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不然金山银山也得空。你以后总要自己立门户,连账都算不清,还不被人骗了去?”
宁骛噘着嘴,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五”:“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都是别的事。”
“别的事?”林氏挑眉,“又是跟七殿下或者卢归瞎闹?
“不是瞎闹!”
宁骛急了,又不敢说实情,只能含糊道:“是……是很重要的事,比记账重要。”
“再重要的事,也得吃饭穿衣吧?你这字……先把‘五尺布’写十遍,再接着算。”
宁骛没办法,只能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
写着写着,又想起范青筠的剑,笔尖一下子戳在纸上,晕开个黑点点。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脑子就像个塞满了东西的布袋子——又乱又沉。
一边是账册上的数字,一边是宫里那些绕来绕去的事,怎么也理不清。
林氏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好笑,嘴上却没松:“叹啥气?赶紧写。写完了我教你算柴米油盐的账,那个简单,跟你买糖糕一个理儿。”
宁骛点点头,咬着牙继续写~
“这是上个月给你买笔墨纸砚的钱,你算算,一支笔三钱,一刀纸五钱,买了两支笔、两刀纸,总共多少?
宁骛扒着算盘,小小的脑子转不过来了:“两支笔……三三得六?两刀纸……五五……十钱?加起来……十六钱?”
“是一两六钱。十钱为一两,记着没?”
“哦……”宁骛又扒拉了一遍,总算对了。
“再来一题。你爹给了你一串钱,共二十文,你买了三个糖人,每个五文,还剩多少?”
“三个糖人……三五十五,二十减十五……五文?”
“对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吧。把这些再理一遍,明天我要查。”
“哎!”宁骛抱着算盘就想跑,又被林氏叫住。
“等等。”林氏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递了给他,“这个拿着。”
宁骛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圆润的杏仁糖,裹着透明的糖纸,在烛光下亮晶晶的。
“给七殿下的。听说他病还没好利索,这糖甜,能让他舒坦点。顺便……”
她顿了顿,眼神柔和了些:“跟他说,别总操心太多事,孩子们家家的,该吃吃,该玩玩。”
宁骛捏着糖纸,把布包揣进怀里,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