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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两国之战(3)萧凡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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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都城的朱雀大街上,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笑声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扑面而来。
青砖路两侧的商铺挂着五颜六色的幌子,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连空气里都浸着热闹的暖意。
谭懿抵达卫国的时候正值繁华闹市。
他勒住缰绳,玄色锦袍外罩着件素白披风,立在马车旁,像一竿骤然插入繁花中的寒竹。
他眉峰清俊,却没半分笑意,下颌线绷得笔直,连垂眸看路时,眼尾都带着冷意。
若说燕稔的清冷是冬日里尚未结冰的寒水,虽凉却藏着三分温润,那谭懿便是极北之地深处的冰晶,寒得通透,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要被他冻住。
“客官……”
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原本笑着上前,刚要开口招揽,对上他那双没带半分温度的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讪讪地退了回去。
几个追闹的孩童跑过,瞥见他周身的气场,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绕着他跑开。
同行的侍从拢了拢披风,低声道:“大人,咱们先去驿馆落脚吧?卫国太子府的人说,明日才会安排会面。”
谭懿微微颔首,目光却没离开人群。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临行前燕稔托付他打听宁骛时,悄悄塞给他的——玉佩上刻着个“骛”字,是当年宁家给宁骛定做的贴身物件。
“留意一下街上的流民,尤其是年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若有身形高挑、眉眼间带几分英气,且对燕国口音敏感的,多留意些。”
侍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打听那位被贬的宁小公子。
他连忙点头:“属下明白。”
谭懿收回目光,重新踏上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他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
这里的热闹,与他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连街角那棵老槐树,都还和当年一样,枝桠歪歪地伸向天空。
只是当年陪他在槐树下吃糖葫芦的人,早已没了踪迹。
马车缓缓驶过喧闹的街道,谭懿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他告诉自己,此次前来,只为国事,为燕稔托付的事,绝不能再被过往的执念牵绊。
可指尖触到腰间的玉佩,又想起燕稔托付时眼中的期盼,他终究还是松了口气——就当是,给另一个“寻而不得”的人,留一点希望吧。
车窗外的热闹还在继续,叫卖声、笑声不断传来,可车厢内却依旧是一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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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的长廊铺着青石板,刚被洒过的水带着湿意,映着廊檐下挂着的灯笼,泛着暖黄的光。
谭懿刚迈上台阶,便与一个身影迎面撞上——不,准确来说,是擦肩而过。
那人比他还高些,1米9的身形裹在纯黑劲装里,肩背挺得笔直,腰间配剑的剑穗垂在身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却没发出半分声响。
最扎眼的是他脸上的黑面罩,只遮住了从鼻梁到下颌的部分,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
瞳仁深黑,扫过谭懿时,没带半分停留,却像寒刃擦过皮肤,带着慑人的肃杀感。
微风从长廊尽头吹进来,撩起那人额前的碎发,一点浅淡的疤痕骤然映入谭懿眼帘——
那道疤从太阳穴延伸到眉骨,约莫2厘米长,颜色比周遭皮肤略浅,虽不狰狞,却在他冷硬的眉眼间添了几分凌厉。
谭懿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
那双眼……那道疤……
心底某个深埋了十年的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萧凡栎?!
他下意识地转身,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可长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灯笼的光影在地面上晃动,刚才那个黑衣人的身影,竟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人,怎么了?”侍从见他驻足,疑惑地问道。
谭懿攥紧了手,喉结动了动:“没什么,走吧。”
回到房间,他遣退了所有侍从,关上房门。
偌大的屋子里瞬间只剩他一人。
谭懿走到桌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十年前的画面。
那年,他8岁,还是谭家备受宠爱的小公子,跟着父母来卫国游玩。
父亲说要给找个伴读兼侍从,便带回来了10岁的萧凡栎。
那时候的萧凡栎比同龄孩子高些,穿着粗布衣裳,垂着头站在角落,闷不吭声,像株没人在意的野草。
而谭懿性子活泼,见他沉默,便凑上去逗他,给他塞点心,拉着他去院子里爬树,可他总是淡淡的,只有在谭懿缠着他吹箫时,才会稍微松些神色。
那支箫是萧凡栎唯一的宝贝,黑檀木做的,表面被摩挲得发亮。
他从不许别人碰,却会在每个傍晚,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吹给谭懿听。
箫声有时清越,有时低沉,谭懿听不懂曲调,却总喜欢靠在他身边,看着夕阳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觉得那是一天里最安稳的时刻。
原本谭家只打算在卫国待两年,可临走前,萧凡栎说他有事不能离开。谭懿急得又哭又闹,缠着父母多留了两年。
那两年里,他和萧凡栎形影不离,他教萧凡栎读书写字,萧凡栎教他骑马射箭。
连谭懿自己都没察觉,那个沉默的少年,早已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可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他12岁那年的冬天,一场大雪后,萧凡栎不见了。
屋子里只留下谭家给他的赏钱和工资,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还有那支他从不离身的箫,静静地躺在钱袋旁。
谭懿疯了似的找他,问遍了府里的所有人,都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父亲说,或许是他有了更好的去处。
可谭懿不信。
这十年,他无数次想起萧凡栎,想不通他为何要走。
恨过他的绝情,却又忍不住心存侥幸,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他,问一句“为什么”。
可刚才那个黑衣人……真的是他吗?
谭懿抬手抚上自己的眉骨,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冲击——那双锐利的眼,和记忆里萧凡栎偶尔流露出的坚定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那道疤,虽然他记不清萧凡栎以前有没有了,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
可他为什么要戴面罩?为什么会出现在卫国的驿馆?又为什么……要避开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驿馆庭院里的月色,指尖微微颤抖。
或许,此次卫国之行,不仅能为燕稔找到宁骛的消息,还能了却他十年的执念。
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若那人真的是萧凡栎,以他如今的模样,定是卷入了什么事,贸然寻找,不仅可能找不到答案,还会打乱谈判的计划,甚至危及自身。
谭懿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桌边。
他从怀中取出燕稔托付的那枚刻着“骛”字的玉佩,放在掌心。
“先办正事。”他低声对自己说,眼神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至于他……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那夜,谭懿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