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
我慢悠悠地走在长乐路上。寒风裹挟着大片梧桐叶扑面而来，像是一场急促的告别。
我下意识拉紧围巾，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家小馆，先填点东西，再绕过地铁下班的汹涌人潮。
手机震动。我也悠哉悠哉的看一眼。
萧迪：【明天上午十点，陪我，去见恒远董事长。】
没有“请安排”，没有“行销部要参与”。
而是简简单单两个字——陪我。
命令的口吻，理所当然。
我盯着屏幕许久，手指悬在回复键上，却没有心情回复。我难得的逃离他掌控的时间！
他不信任我，却偏要用我。
他怀疑我的动机，却把最难啃的骨头丢给我。
像是一种考验，也像是一种……操控。
他赌什么？
我匆匆赶回滨江花园。立刻搜集恒远集团的资料——
一家经营川菜食品和香料起家的企业，近年跨足电商通路，在调味料市场崭露头角。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种品类，和我们广告公司以往擅长的3C、房产、奢品路线完全不同。
我翻遍财经报道、地方采访、产业趋势、乃至他们自己官网上线以来每一笔新闻，我像在剥洋葱，从外皮一层层撕开，眼睛酸涩、指节发麻，仍旧不肯停。
花了近五个小时，才把恒远近五年的营运资料、策略走向、品牌思维、核心族群和潜在投放切口全数整理出来。
凌晨两点五十一分，我按下发送键，把那份详细到可直接进提案会议的资料包发给了萧迪。
不到一分钟，他回了。
【不要命了，弄这么晚？】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这是关心？还是警告？还是说——我又有什么目的？
我没回。
也懒得回。
他既然看得见邮件时间，就该知道，我不是为了争功，我是在替他的会议扫雷。
我在为他的战场清除变数，我不想让自己在明早的战局中露出任何破绽——更不想输。
但他呢？他没睡？
一句“不要命了”，就像施舍，像质疑，又像——装模作样的体贴。
可笑。
我直接合上电脑，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入睡前最后一秒，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你以为我是讨好谁吗？我只是活着求个不被轻看！」
萧迪看不见这一点，林佩琪也从来没有看见过。
他们永远站在权力的塔
以萧迪的身份，他只要下达指令，由我执行就好，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安排，也不需要他亲自出马。
可偏偏，一早他就传了简讯来——
【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我看着那句话，皱了眉。
【我自己去就好。】
几秒后他又回：【我只是怕你还没完成任务就晕眩了】
呵，他这句话真是介在“体贴”与“监控”之间的绝妙灰色地带。像是关心，又像是质疑我的效率。
我不打算领情，也不想给他一点点“接送我”的机会。
【不，我会准时抵达。】
我回得简短俐落，像是回覆上司的工务邮件——没有任何情绪，也不给他多余解读的空间。
最后，我还是自己叫了计程车，一早就抵达位于市郊的恒远集团工厂。
还没下车，就看到萧迪站在门口。
浅灰色的西装挺直的，手插在口袋，像是个人！
他也像是巡场，计程车停在门口他又像是视而不见！看到我下车，他视线落在我身上，一开口就是一句：
“你是个很固执的人。”
我挺直腰杆，走近两步，看着他：“不是固执，是不想欠你。”
满脸就是不要你管的气势。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没说话，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他不接话，但嘴角却像是有种无奈的微笑。也可以说那不是笑，是一种挑衅过后没预料到对手会反击的微妙惊讶！
他心里怎么想？
他不过是以为我是林佩琪放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是会争宠、求表现、听命行事的那种人。那他错了！
我有我自己的底线，我不讨好，不求赏，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私下的牵连。
我推门进入恒远集团的会议厅，高跟鞋急促得几乎像是冲进去的。身后，萧迪不紧不慢地跟着，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我抢在他前头。他的表情我没看见，却能感觉到他那股惯有的冷静，仿佛默许我这份逞强。
接待我们的助理带路进入会议室，没想到恒远的CEO竟是萧迪在英国的同学——陆颐成。
两人见面就来了个热情拥抱，动作自然不造作，明显交情深厚。我像闯进一场私人叙旧的剧本，被摆在了不该有的角色位置。
“李孟，～副～总！”萧迪指着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轻描淡写。
陆颐成笑着拍拍萧迪的背，语气亲昵又调侃：“So this is your advertising VP? Or just your personal assistant?”（所以这是你广告部门的副总？还是只是你的贴身助理？）
萧迪挑了挑眉，嘴角微勾：“Both. 今天的签约流程，all handled by her.”（两者皆是。今天的签约流程，全权交给她。）
“这么漂亮的personal assistant，你不怕Vivienne吃醋吗？”（这么漂亮的贴身助理，你不怕Vivienne吃醋吗？）陆颐成意味深长地笑着，朝我点了点头。
我面带微笑回应他，心里却是一片狂风暴雨。
——Personal assistant？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个职称？
——我花了六个小时准备签约资料，凌晨怕他没收到还重寄了一遍，结果根本不需要我？
——Vivienne又是谁？为什么我要让她吃我的醋？
气得手心发热、后颈发紧，我差点想把高跟鞋敲桌子。
我努力稳住心神，轻声说：“Nice to meet you, Mr. Lu.”（陆总，很高兴见到您。）
陆颐成微笑：“Likewise. Heard a lot about you.”（我也是。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
“Really?” 我挑眉，心里暗想——好家伙，原来‘贴身助理’的名号，也能被外人传得这么有趣？
萧迪淡淡地靠在桌边，语气低沉：“Let’s keep it professional, shall we?”（我们还是保持专业，好吗？）
我点头，微笑不露声色，心里暗暗发誓——贴身？Assistant？这些标签，我可不会轻易让他们定义我。
我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不让怒意爬上脸，维持一贯的职场微笑，转头看向陆颐城。他比萧迪高一点，轮廓柔和，皮肤白皙，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文静与克制。或许是从英国回来的缘故，他身上那种礼貌得体的气息，与萧迪不谋而合。
但越是看到他们那种彼此欣赏、同一世界的熟悉，就越让我感到格格不入。
我低下头翻资料，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刚刚那句“贴身助理”，像根刺卡在心头，反覆咀嚼，最后竟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我恨自己的自作聪明，更恨自己的敏感。可这些情绪，只能一口吞下，继续靠那张无懈可击的职场面具撑着。
签约会议尚未开始，我却像是已经被对方打了一记闷拳——没有声音，却痛得发虚。
因为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资料什么沟通！两个ceo什么都没说，直接让助理送来合同，签约再交还给我。
会后，陆颐成盛情邀请我们在公司食堂用餐，我下意识用手指点了点萧迪，淡淡说：
“我就不吃了，免得在你们中间尴尬。”
萧迪抬眼看我，语气毫不客气：“这不是吃饭，是工作！”
“工作？不是已经签完约了？”
“他们产业是食品，你不在他们餐厅用餐，又怎么了解他们的饮食文化？”
我一怔，羞愧涌上心头——原来我才是那个见识短浅的人。
陆颐成拍拍萧迪的肩，似乎在提醒他注意说话的口气。他转头对我微笑，笑意里带着几分宽厚和包容——与萧迪那种冰冷、锋利的气场截然不同。
“李孟，辛苦了。”陆颐成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晨光一样柔软，瞬间冲淡了会议室里刚才那股紧绷的气氛。
我点点头，回以礼貌的微笑：“陆总，过奖了，是我的工作职责。”
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套。目光却有意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观察，也像是在评估——不带任何压力，却让人有种被认可的感觉。
萧迪在一旁，眉头微蹙，神情复杂。他像是看见了陆颐成的微笑，却并未说话，只是轻轻侧过脸去。
我心里微微一动。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眼底掠过的一丝不耐，又像是一抹若有若无的防备。
他不喜欢陆颐成对我笑？还是不喜欢我在这种场合得到额外的关注？
我抬眼望向他，却只捕捉到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冷峻、沉稳，像一道隔在心口的墙。
他的唇角抿得很紧，仿佛要将所有情绪封锁在某个无形的深处，不让任何人窥探。
空气中，会议室的灯光略显刺眼，照得人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我低下头，假装整理手边的资料，手心却微微出汗。
在职场，情绪永远不是一件可以随意展露的奢侈品。尤其是在萧迪这样的上司面前。
可我无法忽视心底那一点细微的感知——
他的沉默，不是单纯的漠然，而更像是某种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