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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紫烟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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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淙淙循着手里的地址,叫陈平带路,一会便来到了第二家铺子——胭脂铺紫烟阁。
紫烟阁倒是好地段。这盛京城之中仿唐制,有东南西北四个集市,其中东市临近皇宫,达官贵人聚集的几个巷都在此地,可谓是富贵云集,因此店铺家家都清幽高雅。
西市恰好相反,乃平头百姓聚集之地,最有烟火气息的便在此地。北市与南市颇有意思,都是经营售卖些异域之物。
北市大多是北方乃至西域的货物,皮毛、美酒、木材,应有尽有。南市多是南方的货物,湖广之地富庶,江浙之地也繁华,因此南市店铺也热闹精巧,算是仅次于东市的第二高档集市了。
庆丰粮油铺售卖的乃是寻常百姓入口之物,自然是在西市,紫烟阁却是在南市。
苏淙淙立在紫烟阁面前,见眼前这座二层小楼倒是精致细巧,门窗上处处雕花繁复美丽,里头却一片昏暗。苏淙淙在外头站了半晌,没有半个人影进去。
如此好的地段,生意却冷清成这副模样,非常不正常。如果不是这小楼的地是宋秋水自家的,怕是光地租就要亏到姥姥家。
胭脂铺子不同于酒楼与粮油铺子,其实是最有盈利前景的,如今却成了经营状况最差的,因此也是苏淙淙最为关注的。
看了半晌,苏淙淙决定进去一探究竟。才一进门,发现里头果然十分昏暗。
因为这铺子里布置了许多木雕屏风之类的装饰,里头光线自然被遮挡了许多,几个灰扑扑的货架上摆了几样看着就十分普通的胭脂盒,有三两个无精打采的妇人靠在一边闲聊,正是说得口沫横飞的关键处,连苏淙淙与陈平两个大活人走进来都看不到。苏淙淙冷眼看着,要是给她们端上两碟瓜子并茶水,立时能变成个茶水铺子。
货品单一,外包装一般,服务意识差,苏淙淙在心里打了好几个叉叉。心道,难怪这店白占着这么好的地段,却有这么烂的生意。
苏淙淙见今日要引起这三个妇人注意怕是要等到日落了,便轻咳了几声,总算被看到了。
这三个妇人正说这王侯勋贵间的八卦到要紧处,正眉飞色舞着,一转眼看见店铺中间立着两个年轻轻的男人,看着衣着也一般。
中间那瘦高的妇人便脸一板,眼一低,颇有几分不耐烦道:“两位小公子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卖女人家胭脂的铺子,莫非你们还要买?”
旁边两个妇人闻言不怀好意地哄笑了几声,左边那矮胖的妇人笑着接了一句:“孙二娘,谁说男子就进不得胭脂水粉铺子了?说不定人家要给自家相好的买呢。”
苏淙淙听她们言语无忌,心里有些不悦,冷声道:“谁是主事的?”
那被唤作孙二娘的妇人一听苏淙淙这不客气的问话,转头细细打量了她几眼,见她既年轻又面生,一身普通的细布长衫,看着也不是东家那等显赫门第出来的,便嗤笑道:“你这小儿,带着个猴似的小子便以为自家真是多大的人物了,开口就问我们管事的,我们管事的可是你能见的?你晓得我们东家是何等尊贵的人?说出来要吓死你了,还到我们这里来撒野,黄娘子,你还等什么呢,将他们给我轰出去!”
那矮胖的妇人应声而动,果然去墙边找了一柄拂尘,就要来赶人。
苏淙淙也没有想到她们一言不合竟真的上来动手赶人,忙避开那拂尘,身后的陈平却一个箭步上前,怒吼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东家的管事,你们都不想干了?”
黄大娘子被吼得一愣,惊疑不定地转身去看孙二娘。苏二娘似乎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哈哈笑道:“你说是就是的?莫不是吃醉了酒来撒酒疯呢?”
还没等她说完,一枚小令牌在她面前晃了晃,一面雕着两个古朴有力的大字“恒安”,令一面却是个精巧的小小“宋”字。
孙二娘脸色一边,顿时青白一片,强道:“你们究竟是谁,你们说的身份有何凭据?”
苏淙淙淡定道:“我不同你说,你去请流月姑娘下来。”
明月早就告诉苏淙淙了,这紫烟阁本是交给宋秋水以前的另一名一等丫鬟流月在打理。流月姑娘是宋秋水一手培养起来的大丫鬟,后来求了恩典,赎身回老家嫁给了心心念念青梅竹马的表兄。
初时还过了几天恩爱日子,谁知过了几年,流月手中带回去的多年积蓄与宋秋水赏赐的陪嫁渐渐被表兄消耗一空,表兄却转身以她成婚几年无子为由纳了一房妾室,那妾室正是一个从花楼里从良的姑娘。
流月哪里是那美妾的对手,渐渐被挤兑得毫无立锥之地,被赶出家门后凭着手里头藏起的最后一点银子一路艰辛到了盛京城,吊着最后一口气晕倒在了恒安侯府门口。
昔日威风凛凛深得信重的主母臂膀,如今形同乞儿气息奄奄,众人无不感慨唏嘘。但她毕竟也是自赎出去的人了,又并未同那丧良心的表兄和离,侯府为避嫌,自然是无法收留她了。
宋秋水念旧情,正巧以往打理这紫烟阁的掌柜因病辞任了,便叫流月到此间主事,也算是有了一隅安身之地。明月与流月乃是同一批进府的丫鬟,昔日也是同僚,自然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孙二娘听着并不高大健壮的少年直接将这铺子的管事指名道姓说了出来,哪里还敢怀疑,心内早已信了,一边指挥黄娘子为他们看座奉茶,一边命另一名妇人上楼去请流月。
黄娘子一手拿着方才挥舞得虎虎生风要赶人的拂尘,一面扭着她的矮胖身子风风火火要去倒茶,场面一时很是滑稽。
过了半晌,下来了一名年近三十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虽五官精致,却面色苍白,身材瘦弱,一双大大的眼睛无精打采,满是淡漠衰败。细细去看,只见她两鬓都有了几丝白发。
苏淙淙见状心里顿时明了。很显然,流月的心思并不在这铺子身上,只是陷入了无尽自怜自伤之中。
但苏淙淙也心知肚明,无论流月多不称职,自个轻易也动不了她。她如同是嫦娥身边的玉兔,即使下凡成了精,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孙大圣也不能上来便一棒子敲死不是?
何况流月身世也的确是可怜。宋秋水对她在此间的情况也是心知肚明的,一直忍着让着,不也是念着几分旧情与恻隐之心么。
想通了此节,苏淙淙便很是客气地同流月见了礼,告知了自己如今被任了管事。流月对此事似乎也不上心,淡淡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一切任苏淙淙处置决断,自己并无二话,便自行上去了。
苏淙淙既得了流月的表态,下头的三个妇人便一个比一个老实。苏淙淙便自动切换为hr模式,找了间小隔断,挨个询问这几个妇人。
原来这三个妇人也都是婚姻家庭不幸福的失落妇女。孙二娘的夫婿家道中落,还屡试不第,是个在家中一心苦读的老秀才。
黄娘子的夫婿爱喝酒,日日同一群酒肉朋友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家里万事不管。
余下那个张三娘的夫婿却很是可怜,原本是个衙役,家中条件尚可,后来一日晚上出公差回来遇见了贼盗,他独身去追,却没有看清路,跌入一个深沟,两条腿都摔断了,日日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他是日日都要吃药的,靠着衙门一点抚恤银子哪里够度日,因此养家糊口抚养儿女的重任便落在了张娘子身上。
这紫烟阁也不是单纯是救助失意妇女的救助站,这几个妇人都还是有些本事在身的。张二娘一张巧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口齿极为伶俐,倒是干销售的好材料。果然,苏淙淙之前见她们三个围着讲八卦时,数这张二娘说的最欢,另外两个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只有听的份。
黄娘子的父亲原是个武师,她耳濡目染之下,使得一手好棍棒,难怪方才一柄拂尘也能挥舞得虎虎生风。张三娘却鼻子很灵敏,自幼爱调配些胭脂水粉,货架上几盒胭脂水粉便是出自她手,算是这三个员工里头唯一一个专业对口的技术型人才。她人也最老实,只一味唯唯诺诺跟着其他二人后头。
在前一任掌柜手里头,原先这铺子里还是能盈利的,自从流月来任了掌柜,一日日只窝在上头,连下来都不愿意。见上头的掌柜都是如此,下头的人自然一日比一日惫懒,能不干就不干,眼见生意一日比一日差。
众人心想,左右这掌柜的有背景,这店铺背靠恒安侯府,也是这盛京城里数得着的高门显贵,她们又不用担心铺子关了,日日乐得清闲。
苏淙淙听了半晌,心里渐渐有了数,也有了下一步的章程。
她只说了一句话,众人的眼神便齐齐一亮,瞬间一扫疲惫紧张之色,个个眸中泛起了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