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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粮油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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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淙淙虽是学法律出身,并没有学过经济学。但所谓现代人,哪里能完全不懂经济学,至少算账还是会的。因此她日日早早地到荣德堂报道,明月便将她带到后头一个抱厦,她埋头在那些账本中,倒也不觉得无聊。
再无聊能有那些案卷法条枯燥无聊么,能有背不完的政治历史无聊么。反倒觉得这里是一片难得的清净地。
几日下来,她便将近几年的账册理得差不多了。笔记做了一堆,图表画了一堆,慢慢摸索出些门道出来。
原来那庄子勉强还能说收支平衡,米粮铺子平平淡淡,也有盈余,胭脂铺子才叫悲惨,已经连续亏损了,虽然一月只亏十几两银子,但也是亏本买卖。
那酒楼倒是尚可,却盈余也不过一月几十两银子罢了,还不够宋秋水置办一件好些的首饰。
那怪宋秋水如此心急,病急乱投医,主意都打到自己身上来了。她此举其实不可谓不冒险。
苏淙淙琢磨了几天,决心还是要先到外头去看看,亲眼所见才能决策,宋秋水就是吃了出不去的亏。
于是她寻个空将自己的想法同宋秋水说了。
宋秋水见她日日用功,短短七八日便从账本里头摸透了情况,心里还有了章程,很是满意,便答应她近几日便可以开始启动去水云庵的计划了,与此同时叫黄嬷嬷去外头给她赁好宅子。
苏淙淙便依计而行,日日睡醒了不起来,直唤娘亲。可怕的是经常半夜也喊娘亲,将同院的宋老太太吓得不轻。于是等宋秋水在老夫人处一提送苏淙淙去水云庵祈福之事,老太太头一个赞成。
左右是她们宋家带来的亲戚,连她们自个都赞成,老夫人有什么不愿意的,直接点了头。于是这事便定下来了。
苏淙淙见事情如此顺利,眼见自己逃离这深深侯门的日子就在眼前,自然心情大好。只她日日对着宋倾城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的目光,还是有些愧疚的。
众位玩得好的侯府小姐听闻了,也纷纷来探望,还送了好些礼,其中送的最重的却是清逸园的桃夭。
宋倾城告诉她,自从从大觉寺回来,桃夭几乎日日都来送东西,不是送首饰就是送糕点。只是她日日耗在荣德堂不知晓罢了。
苏淙淙闻言心里明白,这是祁三郎在弥补赔罪呢。看来他还是真真切切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孺子可教也。左右日后他也是自个的少东家了,往日种种便一笔勾销吧。
等到她出门那日,几位侯府小姐早早来送,宋倾城也扯着她的手号啕大哭,桃夭也来了,远远站在一边,却背着人将一个大大的包袱塞进了她的马车。
苏淙淙拜别了老夫人、宋老太太和宋秋水,与姐妹们道了别,便转身上了马车。
她听着耳边马蹄声得得,握紧了手中的小令牌,心里虽有一丝不舍,却更多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畅快。
作为一个在高等学府徜徉过,在职场打拼过,立志凭自己的双腿走遍世界的前现代女性来说,侯门里头的小小四方天地,如何能拘得住自己那颗向往自由自立自强的心呢?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垫子上一个大大的包裹。她打开来看,见里头林林总总什么都有。有糖果,有笔墨,有首饰,还有一柄精致锋利的小匕首。
一看这把小匕首,她瞬间明白了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怕是其他都是桃夭打理的,唯有这把吹发可断的小匕首,是祁三郎自个的手笔。也唯有他会送女子这个吧。
但不得不说,其实是很实用的。尤其是对于日后的她来说。
马车慢悠悠地走,过了许久才到了水云庵。
庵门一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领着一个丫鬟进去了。那丫鬟将女子安顿好了又出来了,这车又慢悠悠地走,到了侯府后门所在的柳叶巷,经过一处平常的民宅时,车夫说今日天热,马要饮些水,不然马死活不走了。
车上那小丫鬟无奈,只得在马车里等,任那车夫去哐哐拍门,忙前忙后寻水来喂马。
里头倒是有人开门。一个老妇人点头哈腰,又是请侯府的贵人们进去坐。片刻马就喂好了,马喝饱了水,终于心情好转同意走了。小丫鬟便也上了车,回去复命去了。
一切行云流水恰到好处,只除了一身丫鬟装束的苏淙淙端坐在院内,还有水云庵一身小姐衣裳的丫鬟此刻端坐禅房内。这李代桃僵之术便完成了。
原来水云庵内里头是一个新买的婢子,与苏淙淙在车内换了衣裳,此刻正在庵中代她祈福。而明月其实早早到了院中候着,等苏淙淙扮做婢子一走进院子,两人便又互换身份,明月自回侯府了。
于是,苏淙淙的堂兄苏哲小苏管事便横空出世了。掐指一算,还过三日便要到侯府后门去寻亲了。正好他表妹不在侯府扑了个空,却被黄嬷嬷撞见了,从此十分重用,为夫人打理体几去了。
侯夫人那点体己,府中其他几位红妆十里母家显贵的夫人们如何看得上,眼角都不耐烦夹一下。于是此事便风过水无痕,渐渐消于无形了,侯府众人也都模糊晓得了,日后往来行走多了个小苏管事。
自然这都是几日之后才会发生的事。小苏管事此刻看着院中自己唯一的一个老妇人樊嬷嬷,也犯了难。
这老妇人樊嬷嬷耳朵眼睛都不好,看看门户做做杂事尚可,日后有许多需要传话跑腿的活,却缺人手。
宋秋水手里的奴仆都是侯府登记在册的,许多还是祖辈就在府中的家生子,几乎都不能用,外头唯一一个得用的金峰已被给了宋勤学做书童,还要跟着宋勤学去书院。
看来能动的只有几个铺子里头的人。
既如此,“小苏管事”要快些粉墨登场了。
等小苏管事在这宅子里熬过了三日,他便一身宽宽大大的青色袍子,戴了头巾,晃出了门。
第一站便来到了最近的粮油铺子。
粮油铺子里头的掌柜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姓陈,陈掌柜如今早已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了,心思早早飞回了河东老家,这粮油铺子里头灯火昏暗,灰都积了一层。
里头一个方头大耳的伙计正靠着米袋打盹,见客来了,懒懒起身,没好声气地问一句:“要什么?”
看来这家铺子靠着侯府这颗大树,将日子混得是有声有色。
苏管事正要说什么,一个小些的身影从里头噔噔跑出来,原来是个精瘦如猴的小子,约莫十三四岁左右,脸上挂出一抹笑,热情道:“客人需要什么?我们这里好几种米,江南塞北的都有,小的给您介绍介绍?”
说着还一张笑脸客客气气地将原先那个伙计请到后头去。那伙计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苏管事点点头,却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
小伙计见来人不问米却问人,有些拿不准地回头看一眼陈掌柜。哪晓得陈掌柜倚着柜台不知在看什么,头也不抬。
小伙计怕走了生意,犹豫着答道:“小的名唤陈平,原是个孤儿,得义父收养,自小在铺子里帮忙,长大了便在这铺子里签了死契。”
苏管事点点头,指指后头,追问道:“方才那个呢?”
陈平想反正方才自家家门都报了,此刻答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快速答道:“那是陈勇大哥,在这铺子里当伙计也有两三年了。”说着偷眼看一眼后头。
苏淙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陈勇想来就是陈掌柜的关系户了,不是儿子就是侄子。看来这铺子都要改姓陈了。
苏淙淙对这陈平一笑,道:“你随我走吧。”陈平一双眼顿时瞪得老大,心里惊疑不定,这不是来买米,像是来买人的?
苏淙淙略过他,径直走到陈管事面前,将小小令牌放在他前头,沉声道:“陈管事,东家有令,叫我接管她的一切产业。这陈平我要带走,铺子里的帐我也要带走。”
陈管事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一双老眼定定盯着苏淙淙,沙哑着声音道:“你一个黄口小儿,拿块牌子就在我老汉前面晃,我怎晓得你是偷还是抢的?不买东西就速速走,再纠缠我就报官了!”
后头的陈勇闻言,也凶神恶煞地拢了过来。
若是苏淙淙果真是个寻常小女子,也许真要被他吓到了,说不好就真的落荒而逃了。
但苏淙淙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经手过刑案的人民检察官一枚,刁民老赖犯罪嫌疑人那是见得不知多少。
她淡定一笑,道:“陈掌柜,你速速去报官。你也是经年的老掌柜了,想来也知道东家的来历。你且先掂量掂量,我若说的是真的,你上来就开罪于我,悖逆了东家,你这掌柜,是不是当到头了?”
见这陈掌柜不语,她将令牌往他面前送了送,道:“你要不先看看这令牌呢?东家说了,见令牌如见她,这三家铺子一个庄子里头的人,我都是调得动的。”
说罢眼睛直直望着陈勇,威胁之意鲜明。
陈掌柜沉默了半晌,突然艰难起身冲苏淙淙行了个礼,慢悠悠道:“东家既然有新管事来,陈某自然听令。小管事也不消吓唬我老头子,老头子一辈子心血都在这庆丰粮油铺上头了。哪任东家也对得起。”
看来这还是一个历经几任东家不倒的老掌柜,难怪如此有底气。
苏淙淙不与他撕破脸,便说了几句好话,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个猴精的伙计出了门,径直杀往第二家胭脂铺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