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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黑的天空~低垂~ ...

  •   夜晚的公园像一枚被喧嚣城市遗忘的温柔琥珀。孩童追逐的笑声清脆地撞碎在暮色里,与情侣们依偎漫步的剪影一同,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人间烟火的暖意被隔绝在窗外,此刻,正是许柒最钟爱的“情报收集”时间。

      “嗡嗡……”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那台顽强运行的老旧电脑,风扇嘶哑的鸣叫是这昏暗空间的背景音。屏幕的冷光映在许柒脸上,她面无表情地浏览着仁德一中的校园网,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布满划痕的桌面,只觉得一股荒谬感扑面而来。

      置顶的热门帖子赫然是 #灵异社团是否会有新生加入?这个学期能否保持原班人马?# 点进去,下面的评论更是五花八门,光怪陆离。

      “灵异社?我们学校真有这玩意儿?不会是真搞封建迷信吧?”

      “楼上不懂别瞎说!社里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那里的!”

      “+1,重点是社长和副社长颜值超高啊!颜狗天堂!”

      “没人讨论审学弟吗?病弱温和学弟不管你问什么说什么都会认真回答,这不好嬷?”

      “啊啊啊姐妹握爪!我也嬷!”

      看着实时讨论从一本正经的(大概率是瞎编的)校园怪谈,迅速滑向“社团里哪个人最帅”以及令人费解的“嬷”学现场,许柒沉默地关掉了页面。

      她平静地想,自己可能、大概、也许……是上了一所不太正经的野鸡高中。

      “咕——”

      哈哈,看来忙碌了一天的许肚子发出了严正抗议,提醒她到了补充能量的时刻。想起网上那个“充满诚意の爱心蛋炒饭”教程,许柒决定亲自实践。她怀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心情,取来未成年的鸡——俗称鸡蛋,以及非人的肠子——俗称淀粉肠,又郑重地备好一碗冷白皮的绿豆——哦不,是白米饭。教程说了,要念动咒语,注入灵魂!

      “急急如律令,锅铲听我令,炒!”她一边翻炒,一边低声念叨。

      然而,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锅里升腾起的不是诱人香气,而是浓密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锅里的产物呈现出一种介于焦炭与不可名状物之间的状态。

      许柒看着杰作,沉默了半晌,最终得出结论:

      【叮咚,欢迎顾客下次光临!!】

      便利店的自动门提示音此刻显得如此亲切。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饭团和牛奶,果然还是资本的力量更为可靠。

      回家的路上,晚风习习,却吹不散许柒心头的郁闷。她黑着一张小脸,百思不得其解:“步骤没错啊,咒语也念了,怎么还是输得这么彻底……资本,算你赢了。”她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世界以痛吻我,我直接痛死算了。”

      走到家门口,她刚掏出钥匙,就听到隔壁传来清晰的开门声。心中瞬间警铃大作——社交恐惧症犯了!想起老妈“要和邻居打好关系”的叮嘱,又忍不住脑补万一对方是那种“成年男子一旦起了杀心连北极熊都能嘎”的危险人物……许柒一时间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你,你好……”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一个礼貌但僵硬的微笑,准备打完招呼就立刻溜之大吉。然而,在看清对面那人样貌的瞬间,她所有预设的流程卡壳了,只剩下一个拖长了尾音的:“……嗯?”

      站在隔壁门口的,正是白天帮她捡过书的那位学生会副会长——江凡尘。也是校园论坛里被热议为“最好攻(?)”的第二号风云人物。

      江凡尘似乎也有些意外,眉梢微挑,随即露出一抹浅淡而礼貌的笑容:“嗯?你好,同学,真是有缘。”

      “哈哈…是、是啊,真是缘分。再见!” 被论坛内容荼毒过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播放一些奇怪的联想,许柒顿觉脸颊发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完成了一套丝滑小连招:转身、开门、闪入、关门。

      “砰”地一声躲进自己卧室并反锁,动作一气呵成,堪称逃命典范。

      门外,被留在原地的江凡尘摸了摸自己的脸,略显困惑地低语:“唉,我有那么恐怖吗?”

      他退回自己家中,站在玄关的镜子前,木着一张俊脸左看右看,忽然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嘴角勾起一个略带痞气的弧度,自言自语:“啧啧,拥有这么完美脸型、气质卓绝的人,放眼整个仁德一中,恐怕也只有本帅侠了吧?”

      对着镜子欣赏(自恋)了片刻,他将邻居小姑娘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归结为社恐少年的害羞,便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件小插曲抛到脑后,转身坐回书桌前,重新沉浸入题海之中。

      ……

      “哎呀,小审,怎么又是你们这几个?要注意身体啊!瞧瞧你,这整个寒假几乎都在咱们医院的输液大厅度过啦。”

      郑医生带着她那标志性的、能驱散几分医院寒气的亲切笑容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淡雅兰花的小纸袋。“来,阿姨自己做的桂花糕,还温着呢,拿去吃,甜甜嘴,心里也舒坦些。”

      审鸢连忙伸出没扎针的那只手接过,纸袋传来的暖意透过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口,在这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闷热空气里,这份来自长辈的关怀显得如此珍贵,他低声道:“谢谢郑阿姨。”

      医院的走廊永远泛着冷白色的光,寂静而漫长,像没有尽头的时光隧道。

      审鸢熟门熟路地走到输液室靠窗的那个老位置坐下,手背上已经贴好了淡蓝色的止血胶布。护士姐姐动作利落地绑上压脉带,浅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酒精棉球擦拭带来的凉意让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又来了?”护士扎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熟稔得像是在问候自家邻居的孩子,“这次烧几天了?”

      “三天。”他轻声回答,目光越过窗框,投向外面。夏末的阳光依旧带着不容小觑的烈度,斜斜地照射进来,在窗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也映得输液架冰凉的金属部分泛出刺眼的光泽。

      隔壁床的小孩因为害怕而嘤嘤哭泣,家长压低了声音耐心哄着,伴随着塑料袋窸窸窣窣拆药盒的细碎声响。走廊尽头传来轮椅轮子碾过地砖的规律滚动声,护士站的呼叫铃此起彼伏,构成医院里独有的背景音。

      审鸢低下头,沉默地看着手背上的留置针,那透明的软管仿佛时间的刻度尺,冰凉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匀速地坠落,汇入他的血管。他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窗外那棵伫立的老梧桐。从春天到冬天,他总在一次次病中,看着它抽芽、变得繁茂、然后叶片凋零,最后在深冬覆上薄薄的雪。输液室的空调总是开得很足,冷风嗖嗖地吹着,即使裹紧了外套,他也总觉得有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审鸢!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让我们好找!走吧,老位置帮你占好了!” 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沉寂。紧接着,一双温热得甚至有些发烫的手不容分说地牵住了他那只没输液的手。

      审鸢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逆着光,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能清晰地辨认出站在输液室门口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你就安心养病当你的‘少爷’吧,笔记什么的包在我们身上!”左边传来带着笑意的保证。

      “来来来,白惊辞你可别怂啊!这次我一定能赢你!”右边则响起充满活力的挑战。

      被朋友们左右“夹击”着的审鸢,一时间只觉得那股熟悉的、带着点无奈又温暖的燥热感又回来了。左边的“学习支援组”,右边的“游戏陪护组”,再加上中间他这个核心“病患”,俨然在这苍白的输液室里形成了一幅突兀却又格外靓丽的风景线。

      “他们是?”一位新来的病人看着这热闹的一小群人,好奇地低声询问旁边的志愿者。

      “哦,你说他们啊,”一位中年志愿者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些许惋惜,“我听说中间那生病的孩子是初中时转学过来的,还是审美琴的儿子。审美琴你知道不?就是那个……唉,精神方面有点问题的。那孩子一开始不是住在我们淮州市的,结果他们母子俩前几年浑身是血地被送到我们医院来……哎呦喂,当时那场景,我好几天都没睡安稳。”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结果他妈成植物人了,躺在病房好几年了,这孩子倒是活了下来,就是从那以后,身体好像就垮了,三天两头地生病,真是造孽……”

      “不对吧阿姨,”旁边一个年轻的志愿者听完,忍不住小声反驳,“我听说不全是身体的原因,更像是……心病。好像有人说,他是心里受了太大的创伤,只要能把‘心’养好了,这病怏怏的状况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听谁说的?”中年志愿者和其他几位竖起耳朵的病人同时好奇。

      “就那边,大厅柱子旁边那个人说的。”年轻志愿者抬手指向输液室外。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门诊大厅一根粗壮的承重柱旁,还真坐着一个打扮奇特的年轻人。他戴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嘴角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神态慵懒中透着一股痞气,面前摆着个吃饭的碗。仔细看他屁股后面垫着的那块皱巴巴的黄布,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算命’、‘不准’、‘要钱’。

      “流浪汉?”那位八卦的病人没看清黄布上的字,疑惑地看向年轻志愿者。

      “那不是流浪汉,”年轻志愿者有点尴尬地解释,“他是……算命的。你看他身后那布……”

      “啊……啊……啊……”空气中仿佛有几只无形的乌鸦拖着嘲弄的尾音飞过,众人头上都不禁冒出黑线。

      “啊哈哈,年轻人,可不要搞这些迷信啊。”中年志愿者干笑两声,拍了拍年轻志愿者的肩膀。

      “我没有迷信!真的!”年轻志愿者急着证明,“上次就是他跟我说,我期末考可能会不及格,结果……”

      “陵游!别聊了!你妈妈找你!”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哦哦,来了!”名叫陵游的年轻志愿者应了一声,临走还不忘回头对众人强调,“我和你们说的是真的!那次考试我真的没及格!”

      听到“陵游”这个名字,那位中年志愿者才恍然大悟,对着周围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解释道:“那是咱们医院陵医生家的小儿子,出了名的实心眼,好忽悠。”

      周围了解情况的人都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话题这才渐渐转移开。而柱子旁那位“算命不准不要钱”的墨镜青年,则事不关己般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守着他的空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

      “记得按时吃药,还有啊,如果感觉身体哪里不对劲,千万别硬扛,记得及时回来复诊。”郑医生一边熟练地打着单子,一边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输液后的审鸢清醒了不少,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他认真地点着头:“嗯,记住了,谢谢郑医生。”

      刚走出输液室,早就等在门口的牧沉一个箭步上前,笑嘻嘻地一把揽住审鸢的肩膀:“可算出来了!走走走,老友们带你吃顿热乎的去去病气!”他刻意忽略了身后白惊辞那几乎要在他背上烧出两个洞的灼热目光,心虚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把审鸢半拖着往前走。

      “怎么,他又靠骗吃骗喝打赌了?还是这次又立了什么‘输了就在大冬天裸奔’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flag?”江凡尘看着被牧沉带得踉跄、明显跟不上的审鸢,语气凉凉地开启嘲讽模式。

      白惊辞:“哦,这次是他说输了就大声宣告自己是gay。”

      墨钿挑眉,语气平淡地扔下一颗雷:“你们不是吗?”

      “?”

      “?”

      江凡尘和白惊辞同时震惊地转过头,看向语出惊人的墨钿。墨钿则用一种“你们不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的坦然表情回望他们。

      “被造谣了哈?别急。”在白惊辞还没完全从这爆炸性信息中回过神来时,江凡尘已经迅速掏出手机,凑到他面前“咔嚓”合了张影,屏幕上瞬间定格了白惊辞那张懵逼又扭曲的脸。

      “哇,好美的表情,和刚从地府爬出来的艳鬼一样。”江凡尘用毫无波澜的捧读语气“赞美”道,顺便把手机屏幕怼到白惊辞眼前。

      白惊辞看着照片里自己那奇形怪状的模样,直接气笑了:“江凡尘!删掉!”

      “哎呀,已经发在大群里了。”江凡尘用着很不走心的担忧语气说道。

      ……

      喧闹的人声,滋滋作响的炭火,蒸腾的热气混合着香料的味道,模糊了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牧沉早已热得满头大汗,T恤后背湿了一片,却依旧抵挡不住香辣诱惑,抄起公共筷子就夹起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也顾不上沥干表面那层亮晶晶的油,囫囵着就往嘴里送,烫得直抽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审鸢捧着冰镇绿豆汤小口啜饮,眼神幽幽地在几个大快朵颐的同伴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带着某种无声的谴责和实质般的重量,让正偷偷摸摸想再夹一串烤韭菜的某人手一抖,翠绿的韭菜叶颤巍巍地掉回了盘子里。几人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最终在“彻底放弃美食”和“顶着压力享受美食”之间,默契地选择了后者——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审鸢的脸色,一边动作飞快地将食物塞进嘴里。于是,香辣诱人的气息在几人略显诡异的沉默和加速咀嚼中,反而愈发浓郁起来。

      ……

      傍晚的风终于带上了一丝凉意,吹散了白日的黏腻。

      “离我远点,一身的烧烤味,难闻死了。”审鸢皱着鼻子,嫌弃地推了推凑过来的墨钿。

      “嘻嘻,别生气嘛,小鸢鸢~”墨钿双手揣在裤兜里,非但没远离,反而像一只快乐的大螃蟹,横着跳了一步,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审鸢。

      审鸢被他撞得晃了一下,也没真生气,笑着回推了他一把。两人就这样在渐暗的天色下,沿着人行道你推我搡,幼稚得像小学生,却乐在其中。

      在回家的岔路口处,几人各自道了别。

      墨钿迎着微凉的晚风,几步小跑最先冲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侧身弯腰,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请”的手势,捏着嗓子:

      “少爷,请进——”

      审鸢也很配合,端着架子,微微颔首,用一种拿腔拿调的语气回应:“嗯,有心了,王妈。”

      “哈哈哈哈哈——”两人对视一眼,再也绷不住,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笑声在门关回荡。

      走进屋里,窗玻璃上因为室内外的温差,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窗外尚未完全消尽的暑气和零星灯火。空调的冷气将闷热的空气一寸寸逼退,感觉连带着烧烤留下的烟火气和一整天的疲惫都被洗涤干净,仿佛灵魂都被提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黑黑的天空~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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