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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

  •   怪异的下课铃声响起,旋律轻快得近乎嚣张——“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你爱我......”

      这铃声,真不怕侵权吗?许柒暗自思忖着看向那台播放器。

      “下课。”

      “老师再见!”

      待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学生们才陆续起身。许柒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靠窗的后排——江凡尘和他的朋友们占据了整排靠窗位置,这让她有些意外。与许多刻意将好友分开的班级不同,这个班的老师似乎并不担心这几个学生坐在一起会影响学习。

      许柒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笔袋。自从转学以来,她清楚地知道名义上的母亲不会为她费心挑选什么好学校,但这所学校的某些规定还是让她感到诧异。比如今天必须去社团报到,要等社长确认全员到齐后才能放学回家。

      “奇怪的规定。”她心想。

      拖着步子挤出教室,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视线不经意间掠过走廊尽头,忽然定格在窗边的两个身影——江凡尘,还有那个不由分说将传单塞给她的女生。

      “许柒同学你好,我是灵异社团的副社长白惊辞。”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许柒手一抖,笔袋差点掉落。她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含着恰到好处笑意的眼睛。眼前的男生看起来平淡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很抱歉打扰到你,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我来介绍一下社团的一些规定。”白惊辞继续说道。

      “嗯,谢谢。”许柒按捺住过快的心跳,点了点头。

      ……

      走在前面的江凡尘侧过头,目光在许柒身上短暂停留。那眼神里没有欢迎,只有一种冷静的评估,像是在审视一个可能破坏精密仪器稳定性的变量。他随即收回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墨钿耳中:“墨姐,为什么真的让她加入?”

      被询问的人语气依旧随性:“当时你也注意到她手里那本书了。而且,社团老师明确提醒过,就算我们再不愿意,也不能永远维持五个人的状态。灵异社团需要第六人。这点道理,你这个小团长想不通?”

      “需要第六人,和理解为什么是她,是两回事。”江凡尘的声音压低,却更显锐利,“我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的。上学期末我们都参加了各种集训,那个社团更像是讨论会,她能跟上吗?她具备那种适应性?而且......”

      “审鸢同意了。”墨钿平静地打断他。

      “......”

      空气凝固了一瞬。

      “哦。”江凡尘最终只回了这一个字。没有情绪,没有反驳,但这个简单的音节里包含了千言万语。其实,两人都清楚,问题无关集训,也无关所谓的适应性,只不过是他们都不喜欢过于突出的变量罢了。

      ……

      许柒默默跟在白惊辞身边,听着他介绍社团“平时就是看看书、写写作业、看看电影,很自由”的日常,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他们走向那间位于教学楼顶楼最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社团教室。推开门,内部的宽敞和静谧出乎许柒的意料。

      与其说是教室,不如说是一个布置得极具个人风格的私人领域。靠墙的巨大书架上塞满了各类书籍,从深奥的学术专著到冷门的小说随笔,杂乱中自有秩序。

      几张看起来异常舒适的单人沙发随意摆放,一张大长桌占据中央,上面散落着图纸和未完成的模型。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的几座奖杯和奖牌,在从百叶窗缝隙透入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市青少年创新大赛特等奖”、“全国高中生学术挑战赛金奖”、“澜江省第8届青少年书画大赛金奖”......这些极具分量的荣誉,与白惊辞口中“自由散漫”的形容形成了近乎讽刺的对比。

      一个仅有五人的社团,如何能斩获如此多需要团队协作和高强度竞争的奖项?许柒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滚越大。这样一个精英、封闭的小团体,为什么会打破惯例,主动找上她这个成绩中游、毫无亮点、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事实上,她清晰地感觉到,此刻在场的其他成员,包括身边这位笑容无可挑剔的副会长,心底恐怕都对她抱有一定的抵触情绪。

      ……

      社团活动时间气氛十分微妙。教室很大,却因为只有寥寥几人而显得格外空旷。江凡尘占据窗边的位置,戴着降噪耳机,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指尖划过书页的速度快得惊人。墨钿和白惊辞在另一张桌子上下着象棋,落子声清脆,眼神交锋间电光火石。还有一个一直埋头打游戏的男生,从她进门到现在,没抬过一次头。

      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也没有人刻意忽视她。他们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却像一道道自我封闭的屏障。许柒找了个离大家最远的角落坐下,拿出暑假预习过的古诗文背诵资料,试图用熟悉的文字构筑防御工事。这种氛围,并非不友善,而是一种深植的、对“外人”的本能戒备。就像精密钟表里突然被投入一颗材质不明的石子,大家都在观望,这颗石子是会卡住齿轮,还是最终被磨合成体系的一部分。

      “嗨嗨,大家我来了。”

      最后一个人到了,许柒看向来人。

      很特别——这是许柒看到这位最后到来的同学时的第一感觉。明明是最寻常的发型,但不管是独特的气质,还是细看后才会发现的异色瞳孔,都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小鸢鸢,你终于来了!咳咳,好了各位可以回家了。大家都收拾收拾东西吧。”听到这句话,许柒率先收拾好东西,与其他成员道别后离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他五个人有话要讲,提早离开也没什么不妥。

      “拜拜,许柒同学!”

      “嗯,再见。”

      走在被路灯拉长身影的街道上,许柒漫无目的地踢着路边的一颗小石子,看着它“砰”地撞上路灯杆,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突兀。

      就像她闯入那个社团的脚步声。

      手机震动,屏幕的冷光照亮她瞬间绷紧的脸。

      许万丽:【钱打了。安分点,别再惹麻烦。】

      简短的文字,每个字都像冰锥,带着熟悉的、划清界限的冷漠。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翻涌的话语打了又删。最终,只化作三个字,带着麻木的敷衍:【好。对不起。】

      将手机塞回口袋,她用力裹紧外套。晚风微凉,胸口却闷得厉害,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攥住。那笔生活费,是维系她生存的绳索,也是提醒她自身处境的冰冷烙印。

      ……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在看到她后就立马同意了?”回家路上,墨钿终于问出盘旋已久的问题。五人社团,每一个成员的加入都经过严苛的、心照不宣的筛选,能力和性格缺一不可。审鸢的突然干预,是破天荒头一遭。

      审鸢走在旁边,身形比常人清瘦,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能洞穿迷雾。他轻轻咳嗽两声,才慢悠悠地说:“直觉。或者说,我‘看’到了。她和我们中的某一个,未来会产生非常深的‘联系’。”

      “联系?”墨钿挑眉,“感情线?因果线?还是你又在故弄玄虚?”她太了解审鸢偶尔会冒出的、神棍般的言论。

      “这叫天赋,墨钿同学,洞察潜在可能性的天赋。”审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即又捂住胸口,做虚弱状,“而且,对待我这个刚从医院回来的病患,你的态度能不能好点?小心我医闹哦。”

      “医闹?”墨钿嗤笑,轻轻踢了他一脚,“我看你这弱鸡样子,还敢医闹?明明病历攒了一堆,还能皮到让王主任见你就训,我也是服了。”

      “主任明察秋毫,知道我这叫思维活跃。”审鸢灵活躲开,嬉皮笑脸道。

      “不对呀,就算真有缘分,也应该顺其自然呀,你这一下子就整在一起了。小心天雷滚滚给你劈一个……”

      “轰隆隆——!”

      “对穿……”

      “……”两人同时沉默,只有风声掠过。

      “我谢谢你啊,”审鸢面无表情地看向墨钿,“你这嘴开过光吧?直接去和江凡尘坐一桌当裁判算了。”

      “免了,”墨钿立刻拒绝,“我可不想被白惊辞用他那笑面虎的样子活活阴阳死。”

      雨点开始砸落,两人加快脚步,在雨幕彻底笼罩前,冲到了墨钿家屋檐下。略微喘息着,墨钿敲响了门。

      “叩叩”

      门开了,暖光和食物香气涌出。“回来了?快进来,淋着没?今天奶奶下厨。”

      墨钿脸上瞬间绽放出与在面对陌生人时截然不同的、明亮放松的笑容,欢呼着甩掉鞋子冲进去:“奶奶!真的是您做的?不是爷爷糊弄我?”

      “你这皮猴子!”爷爷举着锅铲探头,作势要打。

      墨钿早已灵巧躲到奶奶身后,吐着舌头做鬼脸。

      屋内的欢声笑语,将窗外风雨隔绝。无人知晓,这看似稳固的、由六个独特个体构成的微小世界,即将因新成员的闯入,掀起怎样的波澜。

      ……

      “呼。”门口的白惊辞轻吐了一口气,动作自然的打开门回到那个气味复杂的家。脸上那副温和从容的面具,在开门瞬间碎裂、剥落。空气里弥漫的烟臭和陈腐气息,让他胃部一阵紧缩。

      母亲迎上来,脸上是小心翼翼的笑,伸手接他的书包:“小辞回来了?今天……怎么样?”那过度关切下的讨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厌恶的不是母亲,是那个把她变成这样的男人,和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妈……”他开口,声音干涩。那三个字——离婚吧——在喉头滚动,却在对上母亲那双写满疲惫和隐忍的眼睛时,被强行咽回。未尽的言语,是母子间最后的、脆弱的缓冲带。

      真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吃……吃饭吧。”母亲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白惊辞沉默地坐下,机械地进食、收拾、洗碗。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世界并未清净。地板上,那本他特意放在显眼处的《民法典》,已化为满地碎片。

      他脸色瞬间冰封,拉开房门,声音冷得掉渣:“妈。白起卫进我房间了?”

      母亲身体一颤,抹布掉落。她慌乱捡起,眼神躲闪:“没……他就是……关心你……看你房间乱……”

      熟悉的、深海般的无力感将他吞噬。他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嗯。知道了。妈,你休息吧。”

      “嗯……好……对不起……晚安。”母亲的话语破碎,带着颤音。

      门重新关上。白惊辞背靠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他闭上眼,深呼吸,压制着胸腔里咆哮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暴力冲动。他知道,那除了让母亲更痛苦,毫无用处。

      良久,他起身,沉默地收拾满地狼藉,将法律的碎片仔细扫起,装入黑色垃圾袋,紧紧束口。然后,他拎着它下楼,扔进最远的垃圾桶,像丢弃某种无望的期盼。

      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楼下昏暗的光线里,独自徘徊。冰冷的夜风拂过脸颊,却吹不散眉宇间凝结的沉重。他抬头,望向城市模糊的夜空。那个仅有五人的社团,是他仅存的、能够喘息的空间。而现在,一个未知的变量加入了。他不知道这会给那个脆弱平衡的空间带来什么。

      是新的契机,还是彻底崩塌的开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真的到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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