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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玩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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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成一中提前分班了半年，所以新高二大多数同学早已在高一下学期就熟识了。
食堂的嘈杂声像一堵无形的墙，班级的小团体早已形成，郁觅也没有交友欲望，于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机械地咀嚼着自己那份饭菜，舌尖尝不出任何味道。
隔壁桌几个男生嬉笑着推搡，其中一个撞到他的椅子。
“哎，不好意思啊。”那人叫程旭，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眼里却带着恶意的试探，“你就是那个休学回来的吧？为啥休学啊哥们。”
郁觅没抬头，也没搭腔，继续用筷子拨弄着饭菜，嚼嚼嚼。
他不礼貌，不合群，也不讨喜。于是刚开学两天，班上就有人说他怪，说他装，但是出于礼貌，没人当着他面说，除了班上刺头程旭。
“旭哥。”一道温和的声音插进来，段央端着餐盘站在过道，脸上挂着微笑，“吃饭的时候安静点。”
男生闭上嘴。
段央没坐下，只是把一瓶柠檬茶拧好放到郁觅桌上。
“…不用，谢谢。”郁觅推开饮料。
“顺手拿的，你的腿怎么样了？”段央把柠檬茶推回去，很认真且客套地问。
郁觅盯着那瓶饮料，瓶身的水珠滑下来，在不锈钢桌面上洇出一小片水渍，他礼貌回答道：“已经抹过药了。”
段央笑了笑，坐在郁觅身边，慢条斯理吃着饭菜。郁觅余光注意到了段央偶尔侧头打量他的目光，但还是装作没看见。
午饭后，班级公告栏上新贴了张海报，红底黄字写着“迎国庆合唱比赛”，右下角盖着学校公章。
郁觅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扫过各个班级要求的曲目，觉得无聊转身要走。
“郁觅，”段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依旧清越又温和，“班主任说，这次合唱比赛我们班必须拿奖。”
郁觅回头：“呃，所以？”
“你的档案上写着你钢琴十级。”段央拿着报名表，微笑着问，“我们班刚好缺个钢伴，请问你有兴趣吗。”
郁觅的背脊僵了一瞬。他很久没碰钢琴了，自从某个人夸他“手指修长”之后。
“不感兴趣，班里又不是没其他人会弹。”他冷淡回答，抬脚要走。
段央忽然拉住他，力道不重，却让人动弹不得。
还没等郁觅反应过来，段央就压低声音说。
“那…医务室的事，你也不感兴趣吗？”
郁觅像是定在了原地。
许久转身，撞进段央含着笑的眼睛里。
“这就是你之前的休学原因吧，或许你也不想这个事情被别人知道？毕竟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麻烦的人呢。”
郁觅短暂地怔愣了一瞬，接着骤然冷下脸。“所以呢，你想怎样？”
“我的请求只是弹个钢琴而已，郁觅同学考虑考虑吧～”
于是一整个午休时间，郁觅都在想着这件事。
段央是在威胁他。
而下午第一节体育课就跑八百一千，刚开学就练这么大的，让同学们哀嚎不已。没睡午觉的郁觅落在最后，困恹恹的整个人都很虚浮。
他讨厌人群，更讨厌被人盯着后背的感觉，最最讨厌的就是运动，烦躁极了。
更何况休学一年他几乎没做过任何锻炼，果不其然跑在倒数。而段央跑完之后还在草坪上一边和同样跑完了的男生聊天，一边看着他。
郁觅没有给他一个目光，气喘吁吁又狼狈地跑完步后，坐下看着那个柠檬茶瓶子，更烦躁的想起那个假正经真恶劣的段央，于是直接丢进垃圾桶。
自由活动时，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球，女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郁觅靠在树荫下，低头翻着一本化学竞赛题集。
17班物化两科的必修课本都学完了，选修一刚开始学，但化学和前面衔接比较多，郁觅跟不上，物理倒是临时抱佛脚也能做对一些中档题。
“喂，同学！”有人喊他，“要不要一起打球？”
郁觅头也不抬：“不了。”
“真高冷。”对方没再理会他，旁边几个兄弟也笑着打趣：“都叫你别跟他搭话了。”
体育课后，淋浴间弥漫着汗水和沐浴露的混合气味。郁觅半蹲在最角落的柜子前，刚脱下校服短袖，一盆冷水就从头顶浇下来。
“哎哟，不好意思。”程旭拎着空盆，笑得毫无歉意，“手滑。”
水珠顺着郁觅的发梢往下滴，校服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抹了把脸，沉默地拿起干净衣服。
“不是哥们，你哑巴啊？”程旭揪了揪他洗得发白的衣领。“听央哥儿说你要当钢伴？大钢琴家这么没礼貌……”
门突然被推开。段央拎着运动包站在门口，视线扫过面无表情的郁觅，最后落在程旭身上。
“班主任找你。”他微笑着说。
“遵命～班长。”程旭撇撇嘴走了。段央关上门，从包里拿出条干净毛巾递给郁觅。
“谢谢。”郁觅没接，毛巾掉在地上。
段央也不恼，弯腰捡起来：“你知道他为什么针对你吗？”
郁觅套上干衣服，没说话。
”因为你不合群，没朋友，所以欺负你不会惹任何人。我们高中压力这么大，总要找个宣泄口。”段央轻声说，“而恶意从来不需要理由。”
“你对我的恶意似乎也不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干什么。”郁觅声音淡淡，暗道之前怎么没发现段央是这么虚伪的人。
明知道自己学习压力比普通理科班的同学大，还要给自己加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钢伴任务。
段央突然笑了。
下一秒，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郁觅脸上。
“那你又在装什么呀，嗯？郁觅同学？都能跟男老师搞到一起去了，还把自己当成什么老实货色吗？”
郁觅的脸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去，脑子一阵发懵，左颊火辣辣地疼。
他缓缓转回头，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尝到一丝血腥味。
他想到段央恶劣，但没想到能这么恶劣。
段央依然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气的脸在笑，眼睛弯成月牙，手指轻轻摩挲着刚打过人的掌心：“疼吗？”
郁觅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不是很能装吗？”段央向前一步，光着脚踩在淋浴间地板上，发出声响，“装清高，装冷漠，装得对什么都不在乎……”
他再次伸手掐住郁觅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不就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嗯？现在怎么不继续装了？不敢还手？这就对了……你现在就跟条狗一样…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走廊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在段央睫毛下投出一片阴影，衬得他的眼神愈发阴郁。
“放手。”郁觅声音平静，可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攥紧。
淋浴间门突然推开，进了其他男生，
段央松开手，后退半步，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暴戾从未存在过。接着冲郁觅很乖地笑了一下，就去冲澡了，一边冲一边和旁边的男生说笑着，看都没看郁觅一眼。
“咱们班长怎么最近这么开心，遇见啥好事了？”
“没什么，只是最近捡了只小猫，蛮有意思的。”
郁觅的背僵硬了一瞬，默不作声走出了淋浴间。
下午，段央把郁觅带到艺术楼。初高中部都在这里上音乐课，而艺术生平日也在这里排练。
郁觅一路都没说过话，段央倒是笑嘻嘻的，还顺路跟音乐老师聊了几句天，找老师拿了门禁卡，接着找了间空音乐教室，让郁觅练琴。
“哎呀，别这么冷着脸了～不就是打了你一下吗，男生之间小打小闹不是很正常？”
“……”
“哦对了，忘了你喜欢男的了，那你跟女的应该没区别。”段央尾音上扬，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
外面还在台风呼啸着。音乐教室的门在身后锁上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嗒”响。
段央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别闷着不说话了，你也知道我很没有耐心吧……因为我谁都看不起，尤其是你～”
“……你为什么会知道…”
段央歪了歪头，笑容无辜：“我是个有集体荣誉感的班长，所以只是想帮班级拿个奖。”他俯身，呼吸扫过郁觅耳侧，“弹得好，我就考虑帮你保密啦。”
“你就非得今天看我练琴？”
窗外的台风呼啸，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玻璃上，音乐教室的吊灯轻微摇晃，投下不安定的光影。
郁觅的手指悬在琴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天然伴奏啊。”段央靠在钢琴边，指尖轻轻敲击琴盖。“还不弹，想什么呢？郁觅同学。”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随意按了几个音，混着窗外风雨的咆哮，竟诡异地和谐，“啧，多～有气势。”
郁觅盯着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我几年没弹钢琴了，你觉得这么复杂的谱子我能弹出来吗。”
“没事～”段央歪着头，“所以我来教你。”
没等郁觅反应，段央已经坐到了琴凳上，弹琴的姿势很漂亮，琴声也和谐。
段央转头看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大钢琴家～”
“你不是会弹吗？”郁觅无语道，“为什么不自己当钢伴？”
“因为我有大钢琴哭哭呜呜恐惧症，一看到钢琴就会吓到尿裤子。”段央十分惋惜似地说。
郁觅的视线落在段央的校服裤子上，深色，就算真尿了也看不出来。
“那你现在尿了吗。”
“哎呀，我已经在努力忍耐啦。”段央站起来，不由分说把郁觅按在琴凳上，“现在该你啦～”
“…”
“还不弹，想什么呢？还需要我手把手教？”
“在想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吵死了。”
段央忽然倾身，双手覆在他的耳畔，他正好按下第一个和弦。琴音混着风雨声，郁觅的呼吸一滞。
“这样就不吵了。”段央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温热潮湿，像台风天里唯一的热源。
风雨忽然变得遥远，窗子也变成了毛玻璃似的模糊，郁觅感受到身后弯着腰的段央平稳的呼吸声。“松手……”
“你弹你的嘛，别管我。”
郁觅突然意识到，这是段央少有的在两人独处时温柔的一面，尽管方式依旧恶劣又独断。
窗外的风雨声被隔绝在外，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方狭小的空间。
“…你果然有病。”
台风一直到第二天还未停，但谱子不算简单，练习时间也不多，郁觅只好在午休时间再次来到音乐教室，掀开琴盖，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琴键。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他猛地缩回手。段央走进来，反手锁上门。
“我又来陪你了～”段央靠在钢琴边，随意交叠着腿。
他眼型偏圆，眼尾却微微上扬，鼻翼很窄，皮肤在灯下泛着暖调的瓷白，看起来真的很柔和。
郁觅此时却只觉得他可恶又低劣。
段央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模糊的画面里，医务室的白色帘子微微晃动，里面的两个人影依稀可见，连对话都录得十分清楚。
郁觅的呼吸一滞。
“其实医务室的监控本来就是个摆设，基本上拍不着东西，平时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关着的～”段央关掉屏幕。
“但是其他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呢？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够了。”郁觅打断他，“你要我怎么做？”
段央俯身，手指抚过琴键，弹出一段旋律：“至少也要认真听我的话吧，现在对我笑一下。”
郁觅无语。
“就现在，”段央声音轻得像羽毛儿，“笑一下，我说过，可以帮你保密。”
郁觅的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敷衍极了。
段央却满意地收起手机。
郁觅坐在琴凳一段，段央在另一端，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你能别离我这么近吗…”
“不要^-^，听说台风天最适合讲秘密。”
“我没秘密。”
“不～信。”
一道闪电照亮整个教室，瞬间的光亮里，他看见段央的眼睛——不是平日伪装出的温柔，而是某种深不见底的暗涌。
“你和那个医务室老师都做了什么啊，他摸过你弹琴的手吗？噫，一猜就是，真恶心。”
“……你恐同吗？”
“不啊，我思想可没这么封建。”段央玩着手指。“毕竟同性恋和异性恋都是正常的性向……我只是觉得你喜欢男老师这一点，好恶心哦。”
“……”郁觅没说话，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人比他自己更讨厌他自己了。
段央也没再继续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看郁觅磕磕巴巴弹琴。
他似乎很喜欢笑，有人看就对人笑，没人看就自己跟自己瞎开心。
外面的风雨依旧肆虐，段央离开之前，又回头补了句：“两周后正式彩排，不要忘了哦。”
门关上的瞬间，郁觅烦躁坐在琴凳上，对着钢琴发怔。
高一结束到了高二，17班已经学完了物化必修部分，开了选修课本。化学和前面衔接较多，死记硬背的东西虽然也不少，郁觅还是有些跟不上，物理倒是上手很快。
打工，赶理科班进度，练琴。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来了。
于是就这么闭着眼过去了。
彩排当天，郁觅坐在钢琴前，旁边同班的同学在摆队形，嗡嗡的议论声爬进他的耳朵。
“这不是那个很爱装的......”
“班长为什么让他弹琴啊......”
段央站在指挥台上，轻轻敲了敲谱架：“安静。”
人群渐渐静下来。郁觅没有紧张，只是压下烦躁，面无表情，手指落在琴键上。前奏响起时，他听见有人小声惊叹：“居然弹得还不错......”
排练进行到一半，钢琴凳突然晃动了一下。郁觅低头，看见凳腿上螺丝已经松动，骨碌碌地响——有人故意做了手脚。
他的手指没停，继续弹奏，但凳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在即将摔倒的前一秒，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的后背。
“继续。”段央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
郁觅的手指重新找回了节奏。后半段的演奏近乎完美。和他平日里的弹奏一样，只是背后抵着段央。
散场后，段央在后台拦住了程旭。
“你拧了凳子腿的螺丝？。”他笑着问。
“对啊～”程旭很得瑟地说。“我看那小子不顺眼。”
“别再做这种事了。”段央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班主任这段时间看班看的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对郁觅是单纯的玩弄，还是别的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对玩具的独占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