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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垃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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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之后就是月考，考完才放国庆假。
合唱比赛金奖的奖状贴在教室后墙时，段央正在黑板前写着月考科目对应时间，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浮沉沉，给人一种干巴巴的感觉。
就如同高中生活一样枯燥无味。
月考当天又下了雨，郁觅很喜欢下雨天，做题都轻快了些。听着雨声，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像是游离于世界之外，又像是自己也被冲刷一新了。
第二天晚自习时，值日生忘了关窗，晚风卷着雨丝扑进来，月考排名表在公告栏上沙沙作响。
郁觅除了化学进了班里中游，其他科目统统垫底，名字不出意外卡在班级倒数。
班主任把批好的数学卷放在他桌上。55分，单选和部分多选蒙对几道，填空和大题乱填，也给了点分数。
理成一中理科班数学平均分是120。但原本成绩不错的孩子一年没上学，状态不好倒也正常。班主任没太严苛他，还适当安慰了几句。
而物理卷子发下来时，郁觅发现段央在他物理卷上用铅笔写了批注。工整的楷体字挤在空白处：“受力分析都反了^ ^。”
郁觅把整张卷子揉成团，又慢慢展平夹进课本。
晚上，郁觅回到他租的小单间，放下书包，胡乱糊弄了作业，就跑去了家附近的便利店。
23:47。
郁觅卷起袖子，把冰柜里临期饭团装进塑料袋，这是今天唯一的员工福利。
饭团味道还算不错，冰凉的米饭裹着微咸的鸡肉，廉价蛋黄酱在齿间凝成黏腻的团块。
郁觅靠在收银台后，平日他总是机械地咀嚼着，舌尖尝不出任何鲜味，单纯地吞咽，维持身体运转。此刻却也尝出了一点味道来，哦，好吃的饭团。
他左手翻着竞赛题库，指尖在纸页上蹭上了点海苔末。
题目是偏基础的题，有机化学的命名规则，本该一眼扫过就记住的东西，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都看不真切。
郁觅皱着眉，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那里已经被翻得卷曲发黑。
他其实并不喜欢化学，只是这门学科相对其他竞赛学科，可以死记硬背的东西更多些，或许对于他来说更有机会呢。
自动门“叮咚”一声响，郁觅条件反射地合上书，抬头，扫码、装袋、找零，动作熟练得像设定好的程序，眼神却已经飘回摊开的题库上。
等顾客离开，他重新低头看书，却发现刚刚的思路已经被打断，脑子里只剩下零散的词条。
郁觅捏了捏眉心，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疲惫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他突然有些恍惚地想，段央在家里学习时，思路会被打断吗？
——大概不会吧，段央家境优越几乎是全校周知的事了。
母亲曾是影后，名作频出。即使因为身体原因多年没在媒体前露过面，也受人敬仰。
父亲是谨木集团创始人，更是腰缠万贯。
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几乎像是童话男主角、小王子。
郁觅的脑海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段央坐在宽敞卧室的书桌前，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夜景，书桌上摆着精装的参考书，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纸上。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熏香，可能是檀木，也可能是雪松，总之是那种昂贵到让人不敢轻易触碰的味道。
他的笔尖一定很流畅，用着牌子货钢笔，没有卡顿，没有断墨，也没有人会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他的思路。
郁觅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被捏得变形的饭团，塑料包装上还沾着一点油渍。便利店的空调嗡嗡作响，冷气吹得他后颈发凉，像是发烧了似的有些晕乎乎的。
他忽然觉得可笑。
他为什么要想象段央的“家”是什么样子？父母或许对他严苛，但至少不会让他半夜在便利店啃冷饭团。
郁觅几口嚼净饭团，翻开下一页题库。
然后自动门又响了，他再次抬起头。
三个小混混挤进来，酒气混着雨夜土地的腥味扑面而来。
“拿两包芙蓉！”领头的那个把湿漉漉的胳膊架在收银台上，大大咧咧唾沫横飞。
郁觅扫码的手顿住：“身份证。”
“操，老子像未成年？”对方揪住他衣领。
警报器突然炸响，醉汉们吓得松了手。段央举着手机站在门外，屏幕上是紧急呼叫界面。
等闹事者骂咧咧离开，段央倚着关东煮柜台轻笑：“你还兼职上夜班啊，怪不得白天上课一直睡觉～”
郁觅扯正歪掉的工作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真无情。”段央从热饮柜拿了罐咖啡，“我可是特意跑好远找到你呢，来照顾你生意呀～肚子都饿了，给我泡桶面吧，面上要加芝士片。”
郁觅忍着烦躁拿了一桶泡面，把芝士片往里一扔就开始倒热水。
“诶诶，你得先给我单独泡面饼，泡到半熟再放芝士片进微波炉叮一下，你不会这都不懂吧，而且这不是我喜欢的口味，我要酸辣的那个。”
“…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我也没想到你不仅穷还这么蠢～”段央笑嘻嘻地把那桶泡面推进垃圾桶，想了想又说：“算了，浪费粮食不好，你捡出来吃了吧。”
郁觅蹙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确啊，你把垃圾桶里的泡面捡出来吃了～”段央笑得很开心，“垃圾桶配你这样的垃圾不是正好。”
郁觅看着装满食物残渣和各种塑料包装的垃圾桶，又想起了段央还拿着自己的把柄，于是犹豫了一下，安慰自己道，桶里面的面应该还没脏，然后吃光了一桶面。
段央趴在桌上看他吃，又拿了一桶面递给他，看着他冲水放料包，再加了芝士片。
便利店的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郁觅取出泡面桶，浓郁的芝士香气混着蒸汽扑面而来。
“你这火候不够，你没吃过芝士面吗？”段央靠在收银台边，指尖轻轻敲击台面，“边缘都没融透，而且调料加多了吧，看起来好咸，会盖住芝士味道的。”
“重做。”段央推过来另一桶泡面，“当然，吃完你手上这个再重做～”
郁觅的指节微微发白，他饭量小，而且刚才已经吃过了一个分量不小的饭团和一桶面了，此时撑的难受，完全没有进食的欲望。
但他还是一点点吃下了第二桶面。
第三桶面在微波炉里放着，芝士在高温下冒着细密的气泡，香气浓郁，边缘微焦。
郁觅刚把泡面放到柜台上，段央就皱起眉：“太过了，面条都烂了。”他嫌弃地推开，“你吃。”
郁觅没动。
“不吃？”段央挑眉，手指已经按在顾客投诉电话上，“那我只好问问店长，员工故意浪费食物该怎么处理…你也不想被扣工资吧～而且，那个医务室的事……”
郁觅拿起塑料叉，让他丢工作对于段央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于是他开始机械地吞咽。
黏腻的芝士黏在喉咙里，像是吞下一团湿透了的棉花。段央满意地看着他吃完，又推来第四桶：“再试一次。”
郁觅的胃已经开始发胀，但他依然沉默地接过，一口一口往下咽。强忍着反胃吃完时，他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不自觉地按住胃部。
段央忽然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收银台上，近距离欣赏他苍白的脸色：“难受？”
郁觅的呼吸变得沉重，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你说——”段央的声音轻快，“要是现在吐在店里，会不会很恶心啊……”
郁觅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冲向洗手间。
身后传来段央愉悦的笑声，“钱我已经付过了哦，明天再来找你玩～”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你申请了化学竞赛生吧，竞赛初选改到明早。”
隔间里，郁觅跪在马桶前干呕，胃部痉挛着将那些黏腻的芝士混合物全部倒出，耳边还回荡着段央临走时的那句话。
郁觅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思询着，初选提前意味着他必须在下夜班后直接去学校考试。连续36小时不睡觉。
无所谓了，他本来就是垃圾不是吗，垃圾不该有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