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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创造者的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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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的风暴后以及宿舍的风暴后,两个人公开牵手,并且从安逸的宿舍,转移到林薇的宿舍,在里面呆了三天三夜,也疯狂了三天三夜。
空气里还残留着情欲燃烧后特有的,浓稠的燥热气息,汗水,肌肤相亲的微咸,以及林薇惯用香水被体温蒸腾后那缕若有若无的紫罗兰的尾调。林薇侧身蜷在床边,丝被滑落至腰际,露出光洁的脊背和肩头暧昧的红痕,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每一次呼吸都轻微得近乎凝滞。
安逸就靠坐在她身后的床头。
他转过头,目光望着在林薇裸露的肩胛骨上,不过却不是带着情欲的目光,相反,他很严肃。
“看到了吗?林薇。风波?审查?那些躲在暗处的窃笑和指指点点?他们什么也证明不了。”
他嘴角扯开一个弧度,那是属于先知的笃定。“我说过,无人能审判我,那些老师,那些学生,那些用道德丈量别人灵魂的侏儒,他们活在规则的茧房里,靠吮吸伦理的腐汁过活。他们审判的,不过是自己内心那片长不出任何东西的盐碱地。他们以为安全,以为没有痛苦,”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就能创造,多可笑,他们没有看到,法律,道德,秩序,存在本身,这些都是建立在痛苦之上。”
林薇转过身来,看着他,却再次看到了那个东西,那个笼罩在他身躯上的巨大影子,此刻,它似乎挣脱了□□的束缚,在昏暗的光线里膨胀,凝聚,无声地填满了整个房间的上空,散发出纯粹的,令人眩晕的力量感,一种足以碾碎世俗屏障的危险魅力,她感到窒息,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可那影子的引力却更强,拽着她的灵魂向那深渊般的核心坠落。
一个清晰的叹息在她心底无声地回荡,他说的或许是对的,至少,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关于火的预言。这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心悸,她必须承认,这个即将远行的男人,迷人得让她灵魂深处都在颤栗。
“这里太小了,”安逸的手势随意地挥向窗外,却像是将整个城市,整个国度都囊括在那轻蔑的一挥之中。
“空气里都是陈腐和腐烂,那里……”他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光,“那里才有能容纳我思想炸裂的空间,才有能听懂无人审判的耳朵。那里,才是我这团过剩能量真正开花的地方,等着看,林薇,”他的话像是一个预言般的承诺,“我会在那里找到我的位置,一个让这里的蝇营狗苟都显得可笑的位置。”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林薇身上,锋芒敛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柔。他缓缓伸出手,没有去抚摸她的脸颊或肩膀,而是以先知般的意味,轻轻按在了她平坦,温热的小腹上,他的手掌宽厚,带着薄茧,隔着薄薄的皮肤,传递出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暖流。
“记住我的话,”安逸微笑着说说:“如果……如果有什么发生了,”他看着她,但视线却不像是看着她,而是看到了某个尚未显形的未来。“这根本不需要责任。”
林薇的身体在他手掌下猛地一颤,她倏地睁开眼,扭过头,困惑和不安在她眼中迅速蔓延:“安逸?你在说什么?什么责任?”
安逸的唇角勾起,那笑容混合着儿童般的纯粹和哲人俯瞰尘世的超然。“你听说过一段话吗?”他微微偏头,古老的智慧从他口中流淌而出,“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责任是什么?林薇,是崩坏后,人们手忙脚乱糊上的补丁!是关系破裂后,用来粘合碎片的劣质胶水!”
“我们之间呢?”
他的手指在她小腹上微微用力。
“我们不需要那东西,这不是爱,也不是责任,甚至不是你和我的简单相加。这是一种更深的东西,不需要言语的友谊,它存在于一切责任诞生之前,存在于命名之前,像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本身,没有责任,没有爱,之前就存在的东西。”
“孩子,不是你的,不是我的。” 这句话惊天动地,在林薇空茫的心里炸开滔天巨浪,她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是我们共同创造了她。” 他吐出“创造”这个词,如同艺术家谈论自己的杰作,也如同神祇定义世界的起源。“就像我们共同养了一只猫。” 他的比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诗意,“我们喂养她,陪伴她,承受她带来的麻烦,也享受她给予的温暖。但我们不会说,这只猫是责任。她只是我们共同行动轨迹上一个必然的,鲜活的交汇点,她是我们之间这种友谊的具象化证明,我们创造了她,可以说我们是在共同创造一种新形式的爱,一种无主语的,纯粹流动的,不依附于任何世俗契约的爱。”
他收回按在她小腹上的手,坐直身体,目光却依然看着她:“所以,不要害怕任何形式的存在。只要你需要,无论是思想的碰撞,身体的慰藉,还是那只猫需要她的创造者,记住,我会立刻回来,这不是责任的承诺,这是本身所蕴含的,必然的回应。”
林薇僵在原地,有被彻底冒犯的愤怒,不安,安逸那套“无责任”的理论,超出她的认知,超出关于生命,关于母性,关于人与人之间最原始羁绊的核心,这太疯狂了!
然而,安逸话语中那种强大的,近乎蛮横的逻辑力量,尤其是他引用李耳,将“责任”贬斥为“大道废”后的可怜补救时,却像一颗种子,狠狠扎进了她意识最松软的土壤。
那个一直笼罩着他的巨大“超人”之影,在此刻释放出压倒性的说服力,她的理智在尖叫着抗拒,她的教养和常识在激烈地驳斥,但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也许是情感被彻底点燃后的眩晕,也许是灵魂深处对超越庸常的隐秘渴望,奇异的混杂着茫然的释然感,荒谬的理论,竟带来了一种诡异的轻松?这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安逸已经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他最后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告别时的决绝,有对自己信念再次确认的坚定光芒。
然后,他拉开门,门外走廊的光线瞬间涌入,照射在他颀长的身影上,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便跨入了门外,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他最后的气息。
房间里骤然只剩下彻底的寂静,无声无息的空洞感笼罩了她周围的每一寸空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安逸留下的思想风暴仍在颅内肆虐轰鸣。
“猫?创造?”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蜷缩起身体,丝被滑落,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地覆在了平坦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