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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创世篇章 ...

  •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但是却并没有隔绝了林薇那句关于“伤口循环”与“恢复力量”的话语,那声音像带着粘性的蛛网,缠绕在安逸的耳膜上,挥之不去,他无法辩驳,林薇精准地击中了他理论中那个似乎被刻意忽视的环节,恢复并非懦弱,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是生命韧性的一部分,是那令人眩晕的上瘾循环不可或缺的另一半。

      前所未有的躁郁感,在安逸胸腔里冲撞,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精心构筑的沙堡被潮水温柔却无情地抹平后的茫然与无处着力的憋闷,他需要宣泄,需要将这股淤积的能量狠狠砸出去!

      体育馆里队友们早已散去,只剩下昏暗的灯光,安逸抓起一个篮球,像抓住一个具象化的敌人,没有花哨的运球,没有战术配合,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投射。

      砰!砰!砰!

      篮球砸在篮板上,砸在篮筐上,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在空寂的场馆里回荡,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背心,每一次起跳都带着要将地面踏穿的狠劲,胯下运球?背后换手?那些技巧性的韵律消失了,只剩下直线冲刺,暴力起跳,近乎偏执地将球砸向篮筐的重复动作。

      “唰!”偶尔空心入网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清脆悦耳,变得空洞。

      就在他一次全力冲刺,完成了一个近乎自虐的战斧劈扣后。

      “安…逸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场边传来。

      安逸重重落地,篮球脱手弹出老远,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他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上面还有用白色的字体写着的89号字体,身材略显单薄的新面孔正局促地站在场边,手里还拿着拖把和水桶,显然是负责打扫场地的新队员。

      新队员似乎被他野兽般的气息和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还是鼓起勇气,脸涨得通红:“逸哥,我是刚入队的张帅…那个…我前几天看过你大风车扣篮的,那真是太…太帅了!”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崇拜。

      安逸抹了把脸上的汗,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他现在没心情跟人说话,什么都不想说,他只想一个人待着,把脑子里那些被林薇搅乱的,关于“恢复”的念头彻底驱逐出去。

      张帅被他看得更紧张了,他结结巴巴地试图找话题:“逸哥,你…你刚才打球的样子,好像跟谁有仇似的…怎么了?遇到烦心事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笨拙和关切。

      “烦心事?”安逸嗤笑一声,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和一种深沉的疲惫,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无意识地拍着。
      眼前这个懵懂的人,怎么可能理解他和林薇之间那场关于能量消耗与循环的激烈交锋?但那股淤积的,无法言说的憋闷感,却在此刻找到了一个意外的,毫无威胁的出口。

      他看着张帅那清澈却茫然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荒诞,他需要说话,哪怕对方完全听不懂。

      “不是烦心事,”安逸的声音十分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是…对,堵住了,就像,一条奔涌的河,被强行筑起了一道堤坝。”他用了一个对方或许能理解的比喻。

      “堤坝?”张帅果然是一脸懵懂,“谁…谁筑的?”

      “一个,看得很清楚的人。”安逸的目光投向高高的体育馆穹顶,眼神中带着茫然。“她告诉我,我的河,只看到了奔涌和破坏的力量,却忽略了堤坝本身,也是力量的一部份,没有堤坝的约束,河流最终会散漫成沼泽,失去方向。”他复述着林薇的核心观点,每一个字都在重复地咀嚼着。

      张帅努力消化着,眉头紧锁:“呃!逸哥,你是说…打球?不能光猛冲,还得有防守?有策略?”他试图用自己理解的篮球术语去理解。

      他的话让安逸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不知是笑还是叹息的声音。“差不多吧。”他懒得解释,他拍着球,走向场边放水杯的长椅,而张帅则拿着拖把,也走向长椅。

      “可是逸哥,”似乎是难得找到共同的语言,张帅跟在安逸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
      “没有堤坝,只有凶猛的河流也没用啊,就像只有进攻的战术,没有防守,也是不行的阿,这个教练不是说过吗?”

      他说的教练,安逸自然知道是谁,可是这句话像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了安逸一下。他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燥热。

      “啪”
      这声音来源于张帅,他一边行走一边说话,却是不小心将一个不知道是谁落下地玻璃杯,踢飞出去,飞出将近一米的距离,倒在地上,碎裂开来,声音在空荡的体育场上,十分清脆。

      那杯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玻璃杯,透明,装了半杯水,此时里面的水也流在场上。

      “啊呀!”
      张帅被吓了一跳,以为杯子是安逸的,不由得尴尬的摸摸头说。

      “逸哥,逸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把你的杯子弄坏的,真的不好意思,等下我就去买一个新的,还给你。”

      “不是我的,我们是不会带玻璃杯到体育场,这应该是那些小丫头带的,一点事都不懂,体育场最忌讳带玻璃杯。”

      安逸没放在心上,随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玻璃杯,转过头还想继续喝水,但是他突然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莫名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他猛地转头,速度极快,再次看向那个玻璃杯,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晶莹锋利的碎片,在体育馆惨白的灯光下,阳光?不,体育馆内只有灯光,但那些碎片,却诡异地折射,捕捉,放大了所有光源,像宇宙深处某个创口在瞬间被撕裂,暴露时喷涌出的,带着剧痛的光!

      安逸手中的矿泉水瓶脱手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只是牢牢钉在那片破碎的核心。

      就在玻璃崩裂的中央,一块最大的,形状扭曲的碎片,如同一面被暴力扭曲的魔镜,正诡异地竖立着,光从里面渗出。

      那是什么样的光?那不是灯光,那是像轮太阳,一颗被钉在虚空中的,巨大,灼热,流着金色血液的伤口!它的光芒不再普照,而是被裂纹切割,扭曲,折射,变成无数道刺目的,带着撕裂感的光,从玻璃的伤口深处猛烈地,无声地喷涌而出!光,不再是希望和温暖的象征,而是从核心创伤中渗漏出的,带着永恒痛楚的证明!

      “起…起初有伤…”

      一个沙哑的,梦呓般的声音从安逸喉咙深处挤出,不是思考后的结论,而是最直接的,被眼前景象轰击出的本能反应。

      “对,对哦,教练也说过,不允许我们带杯子到场上。”

      张帅不解地看了看安逸那奇异的表情,又顺着安逸的目光望去,他不太明白安逸看的那么认真干嘛,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玻璃杯吗?
      安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碎片中映照的伤口处所吞噬。

      伤口结痂,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其他散落的,较小的碎片,它们边缘开始凝结灰尘和水气,像是微型的“痂”,试图覆盖那裸露的,锋利的边缘。

      痂下渗光,那最大的碎片中,夕阳的光芒正从每一道狰狞的裂纹下顽强地,带着痛楚地渗漏出来,扭曲而炫目。

      一个奇异诗意的宇宙图景,如同创世之初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所有的困惑,以及憋闷和淤积的能量,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可能重复的原始伤口!
      星辰,星系,我们所见的物质世界,不过是这伤口在漫长痛苦中凝结,覆盖形成的痂。

      “呵…呵呵…” 安逸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带着一种洞悉了终极真相后的苍凉和解脱,他缓缓抬起手,一根手指高高地竖起向那扇映照着落日余晖的窗户,指向那虚空,指向那想象中的,宇宙深处的巨大伤口说:

      “起初有伤!”
      “伤口结痂!”
      “痂下渗光!”
      “光说:要有痛!”
      “于是众星分娩!”

      诗句如同神圣的谶语,一句句从他口中流淌而出,不是创作,而是揭示。

      安逸念完了最后一句,似乎也耗尽所有力气般吁出一口气,体育馆内陷入了死寂,他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种平静和疲惫感。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滚落的篮球,不再看那玻璃碎片,也不再看窗外的夕阳。他转身,抱着球,脚步有些虚浮地,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口,他的背影在空旷的球场上,被灯光拉得很长,孤独得如同行走在宇宙边缘的,一个刚刚目睹了创世真相的巨人。

      张帅仍然站在原地,他看着安逸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地上闪着光的玻璃碎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逸哥刚才的样子…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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