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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韶光殿（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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鲶鱼妖在左，青面妖在右，两妖扯着捆仙网的绳子，左右护法似的。
鲶鱼妖背着刚捕获的野鸟，得意洋洋地哼起若离自认为难听的山歌，心情蛮不错的，三角戟斜挎在后背，而青面妖老实地握着武器，没有鲶鱼妖那么轻浮，边走边观察四周。
若离就这样在网里被拉扯走着，一声不吭。虽然不知道两只妖怪说的贡品是什么，但她此时怀着颗大心脏，全然不顾自己已是瓮中之鳖，换个思路想，后面的事留到后面再说，不用在这荒无人烟的森林继续游荡，让两只妖怪带出去也是好事一桩。
两只妖怪都是森林里的熟客，走着走着就到森林边上。
一个山洞出现在若离的眼前。洞穴两周爬满肆意生长的藤蔓，洞内没有光，深不见底，如果在这里喊一声，回声比森林的音量大几倍。
这时，若离大胆发问：“两位兄弟，这是哪里？”
青面妖像哑巴似的不说话，只顾看着若离。鲶鱼妖接下问题，用嘶哑的声音道：“我们的家。”
两妖继续拽着绳子往山洞里面走，速度加快许多，生怕若离半路逃跑。
山洞内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若离走得磕磕绊绊，两手四周乱晃，确定旁边没有障碍物，以免再撞到脑袋弄成二次失忆。
走了不下几十步，拉扯捆仙网的力量松了，黑暗中突然燃起一点火光，接着红色的星光向四周扩散，宛如蛇似的沿着山洞连成一条线，所见之处都被火光照亮，山洞里的场景映入眼帘。
石墙凹凸不平，陷下去的地方还长满青苔，石头里还蹦出几朵生命力顽强的小野花。虽然这里破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有猎户特点，各种捕猎的武器全放在一边，木架上挂满各种动物的尸体，没有完全腐烂，但散发着一股血腥与恶臭味，逼得若离捏紧鼻子，用嘴巴呼吸。
两妖对此习以为常，浑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卸下身上的装备，把新鲜的食物挂在木架上，青面妖拿起一具鹿的尸体拖到一旁厨房，鲶鱼妖在洞中央熟练地生起一团火。
若离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们，无聊的她决定试探试探离她最近的鲶鱼妖。
若离轻声问：“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鲶鱼妖聋了似的，拿起两石头互相敲击生火，没有理会她。
得不到回应的若离像泄气的气球瘪了，又认为鲶鱼妖听不到，于是放大音量再说一遍：“你们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这回，鲶鱼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住了多久？”
“好久。”
“好久是多久？”若离抓着捆仙网的网线。
“记不清了。”
“你们平常靠打猎为生吗？”
“是。”
干柴生起火焰，鲶鱼妖扔下两石头走到青面妖旁辅助他，留下若离孤零零的一个人。
过了会，两妖各自端起一盘生肉，坐到火堆边，用树杈串起生肉烘烤。
饿了半天未进食的若离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味，掩盖了洞穴原有的潮湿恶臭味，她干巴巴地望着两妖，流露出渴望的眼神，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好让自己得到赏赐，填饱肚子。
两妖置之不理。
若离转过身，面壁思过，不看到就不想吃。
可烤肉味从肉无止境地溢出，混杂在空气中，飘到若离的鼻子，激起她肚子的饥饿感，肚子“咕咕”地回应着香味。若离的头不听使唤往后转，盯着火上的肉，馋得口水都快流出嘴巴。
“两位大哥行行好，我饿了。”若离双手合十，把少女的无辜装得淋漓尽致。
鲶鱼妖瞪了她一眼，走到若离面前，掀起捆仙网一角，把手中烤好的肉串递给她，“别吵了！”
若离接过肉串，说了句谢谢，视若珍宝地一口一口品尝美味。
得到赏赐，若离认为已经和他们更近一层关系，想从他们那套话：“这是什么地方？”
鲶鱼妖继续串肉，“我们的山洞。”
“我是说更大点儿的范围。”
“鬼界南疆。”
“那鬼界还有北疆咯。”
鲶鱼妖颦眉，认为眼前的人类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耐心解释：“鬼界忘川河划开两域，南北两侧各自为王，两疆动乱不止，两王都想独霸鬼界，各不相让。”
“哪一边的王更厉害？”
“先前北疆领主为王多年，根基牢固，南疆几乎出兵败北，牧领主近几年杀了前领主，夺了领主之位，亲自带兵征战沙场，才高胆大，赢回被北疆收去的失地，又重振南疆，得到全域的支持。我认为最终肯定是南疆赢，牧领主必胜！”说罢，鲶鱼妖双手举起肉串，做出胜利姿势。
“那你们说的牧领主是鬼还是妖？”
妖是自然而生的动植物修炼成的，吸收天地日月精华幻化成形。而鬼是由人死后化成的，通常人魂离体，鬼就没有了实体，但强大的鬼可以造出人体，披着人的躯壳，隐没入人界中，很难被人察觉。
“我们也没见过，领主长期不以真身示人。我听狐狸精说他可能是个满脸皱纹的花甲老叟，也有可能是鼠目獐头的兽妖，奇丑无比，才不露面。不管怎样，牧领主都比那北疆的蛇精好。”
若离问：“北疆的蛇精是什么？”
“北疆的领主，他与我们的领主不同，他一直都以真身示人，是一只青蛇化成的蛇妖，长得妖娆俊美，眉清目朗，雄雌莫辩，但下手十分歹毒，口中的毒血可让人半步致死，北疆的妖兽都不敢在他面前惹是生非，毕恭毕敬的。”
若离想起眼前的状况，仓促道：“等等，那你说我要当贡品是什么意思？”
“啊，南疆每年都有一次为鬼王庆生的盛宴，贡品越得到领主的青睐，我们得到的奖励也更高。呐，我本是生在水里的鲶鱼，努力修行幻化成形，但一离开水就不能呼吸，我无法度过呼吸一关。上一年青面妖献出他的宝贝为我讨取水陆呼吸的魔力，否则我将一辈子待在水里。”
青面妖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鲶鱼妖一脸骄傲：“还是青面妖待我最好。”
若离感觉两妖的感情坚不可摧，但又有些异于常人的奇怪。
但毕竟这是妖，也不是人，异于常人也正常。
鲶鱼妖道：“本来想把我们深海的拂尘珠献上的，但现在有更好的贡品送上门。”
若离问：“领主生辰在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啊。”电石火花间，若离霎时脸色发白，大惊：“明天晚上啊！”
“是啊，怎么了？”鲶鱼妖一脸无关紧要，“领主又不会杀了我。”
“但他会杀了我啊！”若离抱着脑袋，还没恢复记忆就要死在鬼界，命运薄情不待人。
“他杀你关我屁事。”
若离哀嚎：“你怎么可以一脸平静说出这伤人的话。”
“谁让你出现在鬼界呢。”
“我醒来就发现我在鬼界，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为什么来鬼界，是个明白人都不会随便擅闯此地。”
“我……失忆了。”
“哦，难怪这么高的修为连个剑意都控制不了，给你佩把剑也难为此等好剑。”
“……”若离麻木地接受自己失忆后是个废物的设定，她难以想象失忆前的自己多么风光强大，令她心之向往。
鲶鱼妖白了她一眼，起身就收拾吃完的残渣，青面妖全程安静地坐着，一身不吭。
两妖的性格截然不同，青面妖过分的安静，鲶鱼妖倒是说了一堆薄情话。若离指着青面妖对鲶鱼妖问：“他怎么了吗？”
青面妖抬头看着鲶鱼妖，鲶鱼妖无奈摇头：“他不能发声。”
“为什么？”
鲶鱼妖脸色陡然一变，鱼眼睁得大大的，满含怒气道：“你不问问你自己，我们小妖老实地待在山林里，你们这些修仙的道士平白无故地伤害我朋友，夺了他的舌头，人类就是蠢货！”
“这……”若离不知该说什么好，无意触碰到他人的痛楚，“对不起。”
“抱歉有个鬼屁的用，你们人类就是心狠手辣，肆意妄为，仗着自身学点皮毛功夫就欺负我们这些小妖，人鬼两界注定为仇。”鲶鱼妖狠狠剜了若离一眼，她心虚地避开目光。
青面妖霍然起身，往山洞内走去，鲶鱼妖追赶上去，扶着他的肩膀，小声安慰。
两妖消失在若离的视野中，她茫然地不知所措，此刻本是逃跑的好时机，但她被刚才那话感到万分内疚，即使不是她伤害的青面妖，但同为人类的她不自觉地接过这份仇恨。心底产生的同情让她有愧于他们，如果用命可以向鬼领主换回青面妖的声音，也算是扯平一个人妖间的矛盾。
同类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比失忆三不知的郁结更占据她的内心。
陌生的鬼界。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
失去前尘记忆的若离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捆仙网覆在她瘦弱的身躯，夜间的山风吹入洞穴，发出“呼呼”的风声。春寒料峭，冷意透过她憔悴的身体，驱赶心窝的温暖。
半夜下起一场小雨，雨水渗入山洞，向洞内流淌，若离枕着头的手臂被水浸湿，不知是雨，亦或是泪。
她宿夜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