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韶光殿（其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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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在韶光殿待上几天，若离头顶都快长出小草，对殿内最初的好奇感也烟消云散。她坐在后花园的庭内拿着一条长叶逗鱼，那鱼感受到叶子碰水时的涟漪，迅速掉头游走。
说来也是，自从不小心进了牧逢的起居室那晚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或许是躲着，也或许是他对自己没多大兴趣挑逗，索性不管不顾。
整个大殿，除了小至小尚可以陪她聊天，就没有多一个活人。而若离只要不出殿，小至小尚也会随她在殿内自由穿行。
这样下去耗着也不是好办法，她得亲自找牧逢，既然他是鬼界南疆领主，那她应该可以在鬼界走走，扩大自己能到达的范围。待在这四角屋檐下，简直就是坐井观天，丝毫不闻世界发生的任何事。
若离继续喊来小至小尚。
两只猴子笑吟吟地问：“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是需要我们陪您聊天吗？”
他们一直都叫若离‘姑娘’，还用上了敬词，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们的尊卑关系一直保持着，若离道：“你们叫我若……额……慕玖就好了，不用一直叫姑娘姑娘的，我们关系都这么熟了。”
两猴子互相看眼对方，异口同声：“好的，慕玖姑娘。”
“……”姑娘一词怎么还带着。
若离开门见山问：“你们知道牧逢现在在哪吗？”
小至拼命摇头：“不知道，领主不会告诉我们他要去哪里做什么，总是一个人来去匆匆，甚至在韶光殿见到他的次数也不多。”
小尚点头表示附和：“就连领主那晚回来沐浴也是很少见的，毕竟领主可以直接使用法力不脱衣直接沐浴，又哪用人类最笨拙的方法浸在水里清洗呢。”
若离一听他们提起那晚的事情，不禁回想起那晚白帐下牧逢满身刀疤的后背，顿时头皮发麻。她疑惑问：“你们又怎么知道他回来沐浴呢？”
小至抬头看着若离道：“领主让我们把水搬到他的浴堂，而且那晚的水还是小尚被惩罚时搬回来的山泉水，好在这水没被浪费掉。”
听见他们并没有讨论到若离身上，也就是牧逢将自己偷看他的事情保密得严严实实，但这也被他抓住自己一个丢尽颜面的把柄。
两妖矮若离一半，刚到她的腰间，若离就半弯腰问：“我想找牧逢，怎样才可以找到他？”
小尚直视她：“或许慕玖姑娘可以在殿内大声呼喊领主的名字，韶光殿是由领主的灵力控制，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殿内的声音也可以传到领主耳边，领主听到也就会来找姑娘的。”
若离道：“他是能听见的吗？”
小至道：“是的，只要大声喊领主的名字就可以。”
小尚接着说：“领主可以听到，但不代表领主会来找姑娘，毕竟姑娘不小心看到了领主的隐私。”
若离瞪大眼睛：“？”羞涩感涌上心间，脸上泛起一层红，“你们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牧逢跟你们说的？”
小尚摇手解释：“不是的，我们半猜半信，领主当时在洗澡，后来房间有股灵剑剑意运转的震动，我们以为领主有危险，急忙赶到房间时，领主愣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他那身子未干，很显然是沐浴一半被人打扰，迅速穿上长袍出来的。而殿内就只有姑娘一人会使用人界的灵力，那么领主房间的闯入者也只有姑娘一人。”
“……”推理得一模一样。
若离抠着手，面色难堪地道：“他是不是很生气啊？”
小尚眨眨眼，一番思考的模样，接着道：“也许吧，曾经有妖怪为领主献上美人，领主熟视无睹，最后把美人还了回去。虽然表面上他放荡不羁，但还是洁身自好，始终恪守底线的。”
若离心道：所以当时牧逢欲作按住我的脚裸，却在碰到衣料时缩回手，就是因为不想和女人接触，而他这么做也是想吓唬我，好让自己避而远之，与他保持距离。
原来她误会牧逢了。
若离道：“谢谢你们告诉我。”
小尚掩口道：“慕玖姑娘，你觉得领主好看吗？”
若离满脸疑惑：“什么好看？脸吗？还行吧。”
见理解错意思，小尚靠近若离的耳边，小声道：“就姑娘那晚看到领主的裸｜体。”
“……”若离很想拿石头堵住他的嘴，或者砸个失忆让他们忘了这羞耻的事。半响，若离正色道：“也就那样吧。”
小尚露出看戏的表情，问：“哪样？”
“额……就那样，我只看到很多道伤疤。”若离放弃挣扎，越搪塞越让人误解。
“那对于领主而言有很重要的意义，领主就一直保留在身上。”
强大的鬼可以重塑身躯，也就可以修复身躯上的伤痕，而牧逢没有抹去掩盖掉这些丑陋的刀疤，将它们掩盖在衣物之下。
若离还在沉思，小至把小尚拉回到他的身边，微笑道：“不打扰慕玖姑娘寻找领主，祝您可以找到他。”随即，两猴往后退几步进了黑洞，离开后花园。
若离想：确实是自己擅闯牧逢的私人房间，有错在先，如果牧逢还很生气，就算他把自己打出几处伤也不会有怨言。不过，牧逢应该也不会斤斤计较，甚至要以牙还牙讨债。
她这次主动找他，一是要和解，说清楚那晚的事情，再真诚地道歉；二是想让他放自己到鬼界走走，不想一直置身在这封闭的地方。
理清楚见面时要说的话，若离毫不犹豫地大叫：“牧逢！牧逢～”
过去几秒，周围纹丝不动。
若离感觉小尚欺骗了她，还是牧逢不想见自己。她没有懈怠，继续喊了几遍，嗓子都快喊出血，“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沐浴的，我对那晚我没经过你同意进入你的房间表示由衷的抱歉，如果你还是很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快理理我呀！”
若离逼出一大堆讨好他的词：“你宽宏大量、豁达大度、善解人意、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的，英明睿智、高洁圣明的领主大人，小女子乞求您原谅我吧。”
良久死寂，花园的微风拂过树梢，掠过水面漾起层层涟漪，始终等不到男人的身影。
若离瘫坐在草地上，无力地诉苦：“我就一人待在这韶光殿里，没有同族人在身边，能陪我聊天的都没有，我真的好无聊好孤独啊，牧逢，你就快点出来吧，你听得见的吧，我求求你啦！”
许久，空中传来男人沉重的声音：“我听得到。”
若离两眼发光，虽不见牧逢现身，但得到了回应，说明牧逢还是肯跟她说话的。若离委屈道：“那件事我郑重地向你道歉，是我不对，我现在立刻忘记那个画面，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发誓，否则天打五雷劈，我不得好死。”说罢，她霍然起身，做出发誓的动作。
“此事就此揭过，你除了道歉，还有其他事要说的吧。”牧逢的声音从四周传来，若离找不到准确的声源地。
若离有些心虚地撒谎：“没有了。”在牧逢面前她还是有些害怕，担心提起出殿的事，牧逢就又会火气上头。
“那我走了。”
若离愕然，担心他就这样草草走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提。“等等！”
“不是没事了吗？”牧逢这句话说出来时声音变得更低沉，像有什么堵塞住喉咙。
“有事的。”若离羞愧得低下头，她猜不透牧逢的心思，提出请求时也是茫然无措的。
“有什么事？”
管他同不同意，若离不想再窝窝囊囊浪费时间，豁出去般，改了语气道：“我要出殿，这里快把我脑子闷坏了。”
牧逢‘呵’的一笑，哑声道：“你的脑子不是本来就坏吗？”
“你！”若离气得脸通红，但还是继续压住怒气道：“你不是管着鬼界南疆吗，我就是想在南疆内走走，反正也是在你的管辖范围，神通广大的领主大人还怕我逃不出不成。”
牧逢沉默一阵，干咳两声后道：“你想出去也可以，我已经吩咐小尚给你准备可以离开韶光殿的笔，但你得小心些，出了殿我可不能保你死无全尸。”
若离似乎没听到后句，注意力全在第一句上，欣喜若狂地咧着嘴笑：“我走啦！”
若离挥笔回到寮房，结果小尚已经在内等候。
小尚双手递出一支与若离原来那支一模一样的笔，温声道：“领主已经交代我，让我把笔给您。”他继续从身后拿出一罐白粉，交到若离手中，“慕玖姑娘，你可以到鬼市逛逛，但那里妖鬼走兽多。这是鬼粉，涂抹全身可以掩盖你人类的气息，不轻易被妖鬼察觉，还有在自身安全情况下不要轻易使用灵气。”
若离接过两样东西，把原来的笔给小尚，道：“这支笔也是心中默念就可以到南疆任何地方吗？”
“不是，领主并未在笔上注入很多灵力，只能传送到鬼市，但鬼市很大，待上三天三夜也逛不完。如果慕玖姑娘想回韶光殿休息，也直接用这支笔回来。倘若有什么危险，就直接掰断笔，领主就会直接来帮你。”
若离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小尚展颜笑道：“姑娘万分小心呀，毕竟鬼市鱼龙混杂，不能保证那儿都是南疆的妖怪。”
若离回了声“嗯”，默念鬼市，抬起笔熟练地画圈，然后直接走进去。小尚目送若离离开后，也消失在他的黑洞里。若离朝着光明处走，等视野变得宽阔，她就已经站在鬼市前。
不同于韶光殿花园里的艳阳高照，这里天阴沉沉的，暮色包裹着一大片区域，橘红色的灯光映照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高大的牌坊牌匾写道：南疆鬼市。这字苍劲有力，矫若惊龙，一眼就可知道这人书法老生熟练，技艺高超。
来来往往的妖怪穿过牌坊，妩媚的狐狸精，丑陋肥胖的野猪妖，还有三头六臂说不上名的妖怪，好在若离已经在牧逢的生辰宴上见过，不再畏惧。
她握紧断念的剑鞘，玉佩在腰间晃动，一过牌匾，妖怪们嘈杂的喧闹声刺入耳膜。
街道两边全是商铺，有妖怪大喊挂人头卖狗肉，切下去的肉还在活生生地抖动着；高个子的鬼手里抓着根粗麻绳，绳的另一端系在一只幼狮的脖子上，鬼另一只手拿着藤编鞭笞着幼狮表演；还有勾栏里出来的女妖脸上铺满粉黛，一件贴身的红裳勾勒着她过分妖娆丰满的身姿，前领低下，着实暴露。
若离又莫名其妙地想起牧逢，她拍拍自己的脸，怎么自己变成这般模样。
感觉牧逢是端庄雅正、冰清玉洁的，而自己才是那种想入非非的好色之徒。
她穿过妖群，边走边看，商铺物件琳琅满目，精巧的饰品、散发出灵力的灵石、紫电青霜的武器……若离也见过牧逢的兵器库，但是这里的奇形怪状，兵器质量不知，但从独特的外形就吸引了许多妖怪围在前面挑选。
若离也好奇地凑上去看看，桌面上有一把未出鞘的剑，若离想尝试能不能感应这把陌生的剑。她忘记了小尚的叮嘱，小心翼翼地运转灵力，那把剑也没有半点灵力散发的痕迹，俨然是把假剑。
左手握住的断念却在颤动，若离感受到它无声的怨气，似乎在谴责若离名花有主，却还去试探其他宝剑。若离按捺住断念，温声安慰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试试那把剑的真假。断念赌气一般，抖动剑身后灵力收回，和若离断开灵力感应。
若离心道：断念这是生气了，不理人了。
她本想再想另一个法子安慰断念，可周遭的声音却吸引了她。
“喂，你有没有感受到灵力流转？”
“你是蠢货吗？我这都是上等好剑，当然有灵力啦。”
“不是，我说的是刚才有人类运转的灵力，不是剑力。”
“啊，真的假的。”
“你还别说，我也感受到了。”
讨论声愈发激烈，炸开锅般，若离见状不对劲，迅速溜出妖群。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的手臂，若离猛地回头看，一只虚影的男鬼瞪着她的脸。男鬼问道：“这位女子为何这么快想离开？”
若离霎时间起了身鸡皮疙瘩，以为被发现了。但身上涂满了鬼粉，对方应该是察觉不出生人的气味。若离强装淡定，坦然道：“我突然想起我的妹妹在家无人照顾，我得快点回去看看她。”
男鬼显然不信，质问道：“我虽然闻到你的鬼气，但为何你的容貌宛如活人般肤白貌美，半分死亡的痕迹都没有。”
此话一出，周围的其他鬼乌泱泱地围在两人身边凑热闹。
若离见对方起了疑惑，心生不安，语气坚定道：“高灵力的鬼不是可以重塑自己的脸吗，难道我不行吗？”
男鬼松开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警惕地盯着若离道：“鬼刺伤不会流出血，你可否当场一验。”
若离脸色煞白，颦眉道：“你让我试，怎么你不先试，莫非你是人类，故意栽赃污蔑我？”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能拖延时间就拖。
众妖听闻，似乎觉得也有道理，齐声附和道：“是啊是啊，要不你先试试你是不是人类。”
男鬼挽起衣袖，面无神色地用小刀划过手臂，皮肤上留下一道痕，但没有流出鲜血，过会伤痕恢复，与先前无异样。男鬼从眸中溢出阴森的笑意，冷哼一声道：“自验完，到你了。”
他递出刀，若离伸手接过刀柄时，能感受到自己的腿在颤抖，手也在微微抖动。
她是实打实的人类，不是死鬼，此番下去必定见血。
她抿住唇，拉起衣袖，拿刀划过手臂，刀刃穿透过皮肤的一瞬，刺痛感从手臂散开，爬满全身，痛的冷汗直冒，却仍拼命稳住脸上的表情。她已经做好流血就往后逃的准备。
众妖的眼神不分善恶，只有吃瓜的期待感。她知道如果自己人类身份有点暴露，鬼市全部妖兽都会一涌而上，她无处可躲，注定死路一条，除非……
她快速划过手臂后，握住刀柄的手无力地下垂。她转过头，不敢直视鲜血流出的画面。
“咦，这……”妖群中发出一声疑惑。
“没出血呀。”
“这是什么情况？”
“认错了吧。”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讨论传入若离的耳朵，她低头看向本该鲜血纵横的手臂，竟只留下一道伤痕，皮肤下的不是血肉，而是黑乎乎的一团。
若离愕然，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湿的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面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又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男鬼。男鬼一幅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
众妖反应过来，开始给若离说理：“你说她是人类，现在她也割皮自鉴不是人，你既然冤枉别人，也该给她道歉吧。”
男鬼“啧”一声后，没有半分歉意地道歉，最后拂袖离开。
险中逃生的若离长叹口气，意识到还拿着男鬼的小刀，欲作还给他，却早已不见对方身影。
看戏的众妖也都散开，一半去寻找人类，一半继续四处游荡。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韶光殿（其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