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八章｜第二十二节｜万灯初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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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二十二节｜万灯初燃
七夕入夜，皇城灯火万重。御河两岸自辰时便挂满彩灯，赤金如焰、碧蓝如星、素白如雪，一盏接一盏，绵延出城。
入夜后万盏焰灯下水，波光铺开，像把天上的河搬到人间，连真星都被照得退了一步。
河畔热闹，笑语成潮。小贩吆喝，卖糖饼的把芝麻撒成星雨；孩子追着纸灯跑，边跑边把心愿塞进灯肚；老者拄杖合掌，念的多半是儿孙平安；也有人独自抬头看天，像把一生的未竟交给这条灯河。
今年的七夕焰祭，按例要从宫里点出「第一焰」。
百姓都说，若第一焰稳，全年无灾。凤銮殿的铜铸殿门在暮鼓声中缓缓敞开。
夜幕方才降临，长街上已经万灯如海。金色的鎏纹马车在宫门外列成一排，车身覆着朱红绫帐，火纹灯笼高高悬挂，照得宫墙如同燃烧一般。
昭芸着一袭月白罗衣，发间点缀着细碎珍珠，神情仍带稚气。
她半掀车帘，目光像被夜色吸住。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允许在正月的花灯夜里出宫。
太后原本极力反对，说人潮混杂，不宜让公主涉险，却终究因皇后沈翎璇的坚持而松口。
「殿下，莫要伸得这么前，小心跌下去。」雪兰在一旁提醒。她是昭芸的伴读侍女，衣着朴素，却难掩眉目清秀。
昭芸笑了笑，缩回半身，手却仍紧紧捏着帘角，眼睛亮得像星子。她看见宫门外的街市早已张灯结彩，万家灯火与宫灯交映。
车队徐徐前行。一路两侧，百姓早已在街边候着，齐齐跪地叩首。孩童举着纸糊的兔灯、鱼灯，兴奋地踮起脚，想要窥见车中尊贵的身影。
二公主凤芷蘅探出头来，带着几分骄纵，对百姓挥了挥手，引来阵阵喝彩。三公主凤灵音则捂着嘴偷笑，将手里的鸾鸟灯往昭芸面前一晃：「皇姐，你瞧！父皇特命人替我做的。」 「真好看。」昭芸低声应着，却没再多言。
她心底却涌出一种陌生的悸动——这些灯，不只是纸与火，而是整个朝凰皇朝的万民心愿，像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忽地，凤灵音她鼻尖一皱，忽地往车外伸手，直嚷嚷：「我要吃糖葫芦！糖葫芦！」果然，街角有个挑着扁担的老汉，铜盘里一根根糖葫芦在灯火下晶莹透亮，红得似要滴汁。
孩子们挤在他周围，伸着手吵着要买，糖浆的甜香混着炭火气息，随风飘入车内。
「灵音，没规矩！」二公主芷蘅皱眉斥道，「堂堂公主，怎能在人前乱喊？」灵音不服气，小脸鼓得像小圆包，眼泪差点滚下来。
昭芸伸手搂住妹妹，柔声笑道：「糖葫芦又不分贵贱。
等会儿若能，让宫女去买两串便是。你要吃，姐姐陪你吃。」芷蘅一怔，本要再争，却被昭芸的神情压住，闷哼一声缩回车里。
灵音立刻破涕为笑，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
车队渐行渐深，街道两侧摊铺林立，香气氤氲。
糖人、花饼、酒酿圆子，热气将寒夜都染得暖洋洋。
再往前，说书人拍醒木，高声唱着古往传奇，满堂喝彩；杂耍班子搭起高竿，火轮翻飞，赤焰照亮整条街；踩高跷的艺人摇着彩带，步子高过人头，孩子们追着跑。
有人扯着嗓子吆喝：「猜灯谜啦！猜中有奖！」小姑娘们围着灯笼嘻嘻哈哈，指着字谜比手划脚。
夜空中，鼓乐响起，号角与锣鼓齐鸣，与焰火交相呼应。
第一朵银色火莲在河对岸炸开，万点光雨倾泻而下，落在百姓脸上，人人抬头屏息，随即爆出山呼海啸的欢呼。
御河两岸，灯船缓缓放下。龙形灯船昂首张牙，鳞片以彩纸裁就，烛火从鳞缝透出，宛若真龙跃水；凤形花灯展翅欲飞，火焰灯珠在羽翼间闪烁；走马灯则一圈圈转动，画影交错，骑士与战马追逐不休。
百姓跪在河边，将荷花灯轻轻放入水中，口中低声呢喃着祈愿，有的求科举高中，有的求病愈平安，有的求新婚和合。
万盏河灯顺水漂流，映得整条御河宛若天河下坠。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盛景啊……」昭芸喃喃。
她记忆里的宫廷，总是冷与静。繁华是有的，但皆是冰冷的金玉、沉重的宫规。
而这里，百姓的笑声像风一样自由，连最普通的花灯都灿若星辰。
雪兰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一酸，却没说话。她知道，公主虽尊贵，却也是笼中鸟。
今夜若非皇后亲自奏请，哪怕是这样的灯节，也不可能让她们踏出宫门一步。
凤辰昀亦随行而来。太子衣着玄金锦袍，神情冷峻，纵使在人群喝彩里，仍端坐不动，只时不时转眸望向昭芸，目光里既有保护，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深意。
随着车驾停靠在御河边的观灯台，公主们鱼贯下车。
焰火正好自河对岸升起，一簇簇银光在夜空中炸开，落下万点光雨。
百姓齐声欢呼，万灯随水漂流，鼓乐声、喝彩声、烟火声叠成巨浪。昭芸屏住呼吸，心口忽然隐隐一热。
她不知那是灯火倒映在心上的悸动，还是更深处的某种命运在微微颤鸣。御河边，万灯如海。
焰火一朵接一朵炸开，赤红、金黄、银白的光雨把夜空照得如白昼。
鼓乐震天，喝彩如潮，百姓的欢笑像浪涛般一波一波地涌来。街道两侧，摊贩的叫卖声层层叠叠。
「糖葫芦唷——酸酸甜甜喽！」「吹糖人啦！小马小鹿随你挑！」「新绣香囊，戴了保平安！」「灯谜灯谜！猜中有奖！」
孩童追着纸鸢在人群里奔跑，彩线拖着弯弯的弧，与空中的烟火交错。
姑娘们挑着花面具试戴，或俏丽、或诡谲，笑语连连；年轻的书生挤到灯摊前，提笔写诗，悬挂在花灯上，等人品评。
人潮推挤之下，昭芸走到一个糖人摊前。
只见师傅掌心捧着一团糖浆，先吹，再拉，再剪，手起刀落之间，糖浆变作一匹小马，惟妙惟肖。
孩子们惊呼拍手，伸长脖子要买。
昭芸看得两眼发亮，忍不住低声道：「好神奇……我也想画画看。」灵音听了，哭声立刻止住，瞪大眼睛嚷：「我也要！我要糖人！」
芷蘅皱眉斥道：「成何体统！」
若彤却掩唇偷笑：「我倒想看，皇姐能画出什么。」
昭芸脸颊微红，低声补了一句：「等我学会了，要捏一个送给太子哥哥。」
凤辰昀闻言，神色一凛。半晌，他伸手买下一只糖凤凰，淡淡递到她掌心：「既然喜欢，便收着。」
昭芸怔了怔，掌心里的甜意与心口的悸动同时涌起，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街上仍在热闹。
武馆弟子舞枪弄棒，长枪在火光下翻飞；戏班在台上唱新戏《妖神大战》，小生一袭锦衣，唱腔铿锵，引来满堂喝彩；龙灯穿行于街头，狮子翻跃，人声鼎沸。
百姓们在鼓乐声里合唱小曲，将节日推到最盛。
然而，在这熙攘的人潮中，还潜藏着异样的气息。
河边，一行素衣青年静立在人群后，眉目清冷，举止出尘。他们看似文士，实则是下凡观灯的神族弟子。
有人低声道：「此界繁华，却气息杂沓。」另一人则凝望御河灯火，语气微沉：「命数将起。」百姓只觉他们气度非凡，谁也没看穿。
另一侧，几个眉眼妖冶的男子在人群里闲逛，唇角带笑，眼神却掠夺似的闪烁。
他们化形为人，却仍带着一缕诡气。
有人肩头隐约闪过赤纹，又很快消失。
他们推搡摊贩，差点掀翻酒坛，引得一片叫骂。
百姓以为只是外乡客商，却不知这是血焰妖域的游走之徒。
灯火交映下，神族与妖族同在人群里观灯，却谁也不识对方的真身。
人潮越来越拥。百姓们争着要往御河边靠，要抢最好的位置放灯。
宫女们死死护住公主们，却愈发吃力。
「殿下，小心！」雪兰急声呼喊，伸手要拉住昭芸，却被推挤的人流撞开。
昭芸只觉肩头一沉，整个人脱离队伍，被人群推到河岸石栏边。御河水面波光粼粼，万盏花灯漂泊。
昭芸额心骤然一紧，像是被谁以针锋挑刺。焰痕在灯火照映下隐隐闪烁，烫得她眉骨生疼。
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声与鼓乐重叠，轰得她耳膜发疼。
「殿下！」雪兰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像被淹没在洪流里，愈来愈远。就在此刻，街上骚乱突起。
爆竹被踩乱，火星窜出，噼啪炸响；酒坛翻倒，米酒流了一地，浓烈的香气冲鼻；摊贩的糖浆倾洒，鞋底一踏，黏腻打滑。
孩童摔倒，哭声此起彼伏；有人跌跤被踩，叫喊惊恐；大人们推搡怒骂，声浪混乱。
欢乐的节庆，骤然生出暗潮。昭芸也被这股力道冲击，脚下一滑，整个人骤然脱离了人群的护持，身躯向御河深处倾去。
指尖刚触到冰冷的石栏，却再也扣不住。
额心的灼热在此刻爆发，焰痕像要从肌肤里冲破而出，刺痛、撕裂、震动。
视线一寸寸模糊，万千灯火在眼前化作赤色的浪涛，耳边所有声音被拉长，像深水里的回响。
就在她几乎要被黑暗与火潮吞没的瞬间——人潮如同潮汐倒灌，嘈杂的鼓乐、叫卖、惊呼叠成涛声。昭芸的身子猛然一沉，几乎要坠入河水。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疾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干脆而稳定，将她硬生生拉回。
她重心一歪，整个人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耳畔听见沉着而有力的心跳，像乱流里的一块石。
「小心。」那声音低而清，带着夜风般的冷冽。
她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倾向水面。
有人从背后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力道干脆稳定，把她从边缘猛然带回。
她撞进对方胸口，听见沉着的心跳，像在乱流中抓住一块石。
昭芸抬头。那一刻，灯影忽暗，嘈杂声都被抽离了。一个男子立在对面的人潮之外。青布长衫随风微动，发间一支木簪，简单到近乎清寡。
可那张脸——眉目如画，却不温不火；像被夜色打磨过的玉，带着一种生来克制的温柔。他不言，却像能听见一切。
眼底那一池静水，藏着山色、也藏着雪。
灯火乱闪时，他仍静立原地，清光掠过肩头，那一瞬，昭芸几乎错觉——他不是在人群里，而是立在风的尽头。
两人的视线刚一相击，额心的焰痕便猛地震动。烫痛如灼铁压骨，从印记处直刺入双眼，火线沿神经奔窜而上，她不由自主吸了口冷气。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八章｜第二十二节｜万灯初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