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委托与讨价还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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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绿色小电驴驮着今日份的“战利品”和世界观持续遭受暴击的腾蛇在迷宫般的老旧居民区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个墙皮剥落、楼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空气里弥漫着永恒混合油烟与岁月霉味的老楼前。
“哐当！”书幕用肩膀熟稔地顶开一扇被层层小广告糊得看不清原色的木门——“502，寒舍陋室，白老板请进！千万别客气！”语气热情得像在推销五星级酒店。
门后的景象瞬间冻结了白灼对“天地玄机记录者”居所的最后一丝幻想。不大的空间里唯一闪烁着秩序光芒的是窗台——那里规整地停着她宝贝电驴的充电电池组，像一片荧光粉绿的孤岛。除此之外，堪称“人间烟火气的核爆遗址”：墙角堆叠着摇摇欲坠的巨型快递山，简易折叠饭桌上，几张模糊的星图复印件与花花绿绿的外卖单、半桶散发着浓郁“生化气息”的老坛酸菜牛肉面桶进行着亲密接触。角落里的人体工学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还搭着一件疑似经历了多次“轮回”的连帽衫。唯一能证明此地主人“超凡脱俗”的是地板中央一块用暗金色特殊墨水绘制的、正散发着微弱暖意的防御法阵纹路——此刻，它正被一个空可乐罐亲密依偎着。
昏黄的老式节能灯泡勉强照亮这片狼藉，光线吝啬地勾勒出每一处杂乱。白灼那双熔金般的瞳孔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信仰崩塌”的茫然。这便是执掌“须弥录”的法宝化身？潦草得…令人发指！
书幕却浑然不觉，随手将装着讹鼠的灰布袋像丢垃圾一样精准抛向墙角杂物堆，精准命中一个空罐子，发出“哐啷”一声脆响。“条件艰苦，精神富足！理解万岁哈！”她热情或者说目标明确地将唯一一把看起来完整的塑料凳拽到白灼面前，自己则毫不在意地盘腿坐进一堆过期杂志里，顺手捞起桌上的手机，屏幕光瞬间映亮了她写满算计的脸。
白灼深吸一口气——瞬间被浓郁的酸菜味、灰尘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呛得喉头微紧。她强迫自己站得笔直如标枪，努力忽视周遭的一切。窗外城市霓虹的浮光透过蒙尘的玻璃，在她轮廓完美的侧脸和流淌着月华般光泽的银袍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仿佛在提醒她此行的神圣。她必须宣告使命了。
“书幕。”白灼的声音清冷如碎冰，带着不容置疑的上古神韵，试图在这片混沌中劈开一道庄严的裂缝，“天地灵机，日渐衰微。此乃亘古未有之浩劫……”
书幕头都没抬，指尖在屏幕上飞舞，发出“哒哒哒”的轻响，鼻腔里敷衍地“嗯哼”了一声。
白灼话语微顿，眉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涟漪，强行压下被无视的不悦以及那股……不断试图钻进她鼻腔、打断她神思的酸菜味，继续以低沉而凝重的语调宣告：“…天地失衡，精兽所栖之地，喧嚣日盛，污浊之气侵染乾坤！神兽、精怪之洞天福地、灵穴水府，十不存一！”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此非吉兆。栖息消亡，灵机无依。弱小精怪或失其智，癫狂异化；强大神祇血脉亦受污浊侵染，躁动难安，滋扰人间之祸乱与日俱增！秩序将倾，祸及苍生！”
她微微昂首，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流淌着熔融的黄金，直视着正在敲手机的书幕：“女娲娘娘感念天地苍生不易，特命吾降世。吾身为腾蛇，掌一方灵枢，护一方安宁。然此行艰难险阻，需借助尔‘须弥录’之浩瀚知见，与尔……”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把坑蒙拐骗四个字咽回肚里，“……与尔在这红尘泥淖中斡旋之机巧。”
宣告完毕，白灼如同卸下了千钧重担，微微挺直脊背静静地注视着书幕等待着这位古老“法器”化身应有的、哪怕是一丝忧患意识或慷慨陈词。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
书幕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敬畏和凝重 ，仿佛饿狼看见肥羊、奸商发现金矿、ENTP嗅到史诗级辩论题的极致混合体！兴奋的光芒在她眼中炸开，嘴角几乎要咧到耳后根！
“哦豁——！”书幕猛地一拍大腿，响亮得吓了白灼一跳，“大生意啊白老板，你这哪里是任务，这简直是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可持续发展’、‘潜力无限’、‘永不枯竭’的超级提款…咳！我是说，一份崇高而艰巨、值得为之奋斗终身的伟大事业啊！”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手机如同出鞘利剑“唰”地一下精准递到白灼鼻尖前。屏幕上赫然是一个计算器APP，上面已经显示着一串长得让白灼怀疑她是不是在计算重建一座女娲行宫预算的天文数字！
“来来来！白老板！亲兄弟明算账，商业社会讲规矩，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书幕的语气热情洋溢，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幻化出残影，一个个收费项目如同机关枪子弹般喷射而出：
“首先信息费，开启须弥录浩瀚知识库，按次？按天？按月？强烈推荐包年套餐，量大优惠。”
“高级向导费，资深活地图，包你精准避开官方天罗地网，按里程计费还是日薪？”
“独家交通费”书幕自豪地朝窗外那荧光粉绿的电池努嘴，“‘极光号’的磨损折旧、高额电费、隐形过路费，这可是孤品，保养费高！”
“核心策划与执行费”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从线索挖掘、陷阱设计、危机公关到最终收容善后，一条龙服务。方案绝对‘物超所值’按事件复杂程度收费。”
“高危风险承担费，你也看见了，刚才差点被臭豆腐粉尘腌入味，万一哪天不小心把NRPA大楼或者哪位路过的神仙打塌了半边总得有个赔偿基金兜底吧，保额越高，安全感越足。”
“基础资源托管费”书幕环视了一下自己的‘陋室’，“尊贵的您，总得有个落脚地吧，我这‘洞府’虽然朴素，但水电暖气网络俱全！一日三餐…”她瞥了眼桌上的泡面桶，“…营养均衡，吃饱没问题！想加鸡腿、奶茶、小烧烤…得另算，不过放心我算您友情价。”
她手指翻飞，计算器上的数字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最终定格在一个闪烁着冷酷光芒、带着令人晕眩的华丽尾数的金额上。末了，她露出一个“我很大方”的笑容，极其“贴心”地在数字后面按了个“×88%”。
“跳楼价，吐血友情特惠怎么样？按次结算灵活方便，包月套餐经济实惠，量大管饱。”书幕把屏幕又往前怼了半寸，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能驱散房间里的所有阴影，“首次合作再送你个‘首付分期零利息’大礼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白灼彻底石化了。
活了悠长岁月，她见过贪婪的凡人，见过傲慢的神祇，但从未！从未见过！一件本该代表天地至理、承载无上玄奥的“法宝”化身，能将一场关乎天地存续、苍生福祉的神圣委托，如此熟练、如此赤裸裸、如此…厚颜无耻地切割、包装、明码标价成一份充斥着附加费和套餐陷阱的商业合同！
“……”白灼樱唇微张，试图凝聚起一丝神威呵斥，却发现平日威严古拙的神语词汇库在此刻这荒诞到极致的情景面前贫瘠得如同沙漠。她艰难地试图搬出最后的靠山：“吾…吾乃奉女娲娘…”
“女娲娘娘最是通情达理！”书幕立刻截断话头，一脸“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娘娘让你下凡来找我，那说明什么？说明娘娘深知‘一分钱一分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呸！是深知‘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这个人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她身体微微前倾，盘腿坐在地上却摆出指点江山的架势，压低声音像个传授致富经的老油条：“白小姐，你想想！这事儿多重要？多紧迫？咱不得把资源用在刀刃上？钱到位了，服务才到位，效率才高，娘娘交代的任务才能漂漂亮亮、顺顺利利地完成，对不对？”她拍着胸脯，“再说了，我这收费绝对是业界良心，童叟无欺，市场公允价！你去NRPA打听打听，他们请顾问是什么天价！”
白灼金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个亮得刺眼的计算器屏幕。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和茫然，仿佛凝聚了千年神力的一击狠狠砸进了一团巨大、柔软、弹性十足的史莱姆里，力量被吸收、消弭，只剩无处着力的空虚。反驳？对方歪理自成体系，逻辑闭环，嗓门还大得理直气壮。动手？有违初衷，况且对方是目前唯一指定的合作者，娘娘还特意强调了要借助她的“智慧”，虽然现在看来这智慧有点歪……
她僵硬的脖颈如同生锈的轴承缓缓转动。视线艰难地从那个罪恶的数字上移开，扫过那桶散发着顽强气味的泡面，掠过窗外那个散发着诡异绿光的“极光号”电池，最终定格在书幕那张写满了“机灵”、“算计”和“快打钱”的脸上。
腾蛇的骄傲在胸腔里嘶吼、冲撞，几乎要将她的银牙咬碎。但肩负的使命如同冰冷的锁链，强压着她那高贵的头颅缓缓低下。几个崭新的、带着冰碴的认知标签，“啪”地一声，狠狠烙印在她对书幕的认知里：
【贪财！】
【狡猾！】
【人间厚黑学究极体！】
“……好。”这一个字，仿佛是从万载玄冰深处艰难凿出裹挟着上古神兽俯首认栽的屈辱感，从白灼紧咬的牙关中碾磨出来，“然此资费…委实骇人听闻！日后须得酌情而议！”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火星。
“爽快！大气！白老板不愧是女娲娘娘座下高徒，有格局！”书幕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乐得仿佛中了头彩，“第一次合作重在体验包您物超所值！来来来，咱们这就签个意向合同…啊不，是神圣契约，等我找纸笔。”她已经开始在快递山和杂志堆里疯狂翻找，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恭喜你发财啊恭喜你精彩~”，浑身散发着“奸计得逞”的欢快气息。
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那位新鲜出炉的金主兼头号打手——白灼白老板，一张倾世容颜绷得比昆仑寒玉还要冷硬，金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足以将整个房间瞬间点燃的熊熊烈焰。
白灼微微仰头目光穿透昏暗灯光下漂浮的、混合着灰尘与不明颗粒的空气，内心只剩下一个悲怆而宏大的叩问无声地回荡：
娘娘，您命弟子寻的这位‘人间智慧’它…它真的正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