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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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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给她电话的人确实是甲方,姓秋叶,预计在本月进行访问的外交官员。从来电的备注来看,是那位先生亲自打来没有错。
何知宁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掉。倒不是说她不待见这位先生,只是因为没那必要。她知道对方打来是为了什么。
她顺便看了一眼未接电话栏目,鲜红的条目除了刚刚的秋叶先生以外,还有老伊藤及其助理的号码。再一划,来自伊藤的讯息正在短信栏的最上层。
——鄙人在此感谢何小姐的提醒,以及,请允许在下代犬子向您与您的朋友致歉。在下已经对翔太进行训诫,并冻结相关银行卡、信用卡,要求他对您的朋友进行致歉。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我们的下一步合作。最后,请容许我再次向您表达谢意。不知我们下次见面定在什么时间?在下希望当面向您说明情况。
嚯。
何知宁差点没笑出声来。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老伊藤那副“怎么是个娘们儿”的表情。
这下真前倨后恭,使人发笑了。
她没有立刻回老伊藤的消息。在对方眼里,她的这通消息是要命的官司。她的态度越暧昧,老伊藤就会越着急,他就越会向儿子施压。伊藤翔太在学校里表现地威武无比,但在自家老子面前就是只小鹌鹑。小少爷得的教训大了,他的坏习惯才能收敛。
至于那三个高中生......何知宁希望他们走正道,所以她在他们身上偷偷下了点“诅咒”。如果他们乖乖学习做人,这点操作就无效,但如果他们有了害人的心思,就会一直倒霉,根据他们的行为,霉运也会进行合理化调整——除非他们搞出类似于纵火伤人的大事,否则不会遭受意外事故。
作为术式的编撰者,何知宁很清楚界限究竟在哪里。把影响维持在可控范围内也算是她的特长。
不过就他们三个目前的人品水准,出门会被鸟屎淋满头吧?
“要加油成为人啊,小子们。”何知宁一边在心里这样说着,一边默默地嘲笑。
确认没有其他信息后,何知宁将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再度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七海建人。
秋田先生打来电话的理由就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因为七海建人是个咒术师,而她握着能够引爆整个咒术师界的炸弹。
自己所在的劳务派遣公司其实暗地里玩灰色收入,同时还要把报酬七三分,是个人都会生气吧?
不过,比起这种“社会的真相”,或许咒术师与咒灵的成因更加劲爆。
但何知宁并不打算对七海建人吐露真相。
一方面,卡规则漏洞的事玩一次还行,多了就会讨人厌;另一方面,被叫做“猴子”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她总觉得气氛不能冷在自己手里,于是主动问:“所以,你吃完饭后还要继续工作吗?”
“大概吧。”七海先生揉了揉眉心,“今晚得去带下新人。”
七海建人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咒术师,就读的学校也是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之一(事实上也承担着劳务派遣的功能),但在从那所学校毕业后,七海却没有选择风险高,但是回报优渥的咒术师行业,而是回归常人的社会,当起上班族。
以上是她从山岭法庭驻日分所拿到的资料概况。如果她愿意,大概能从星球那里得知详尽的前因后果,但何知宁对探知别人的隐私没兴趣。
“真辛苦。说起来,七海先生工作能力真的很出色,才入职不久就能带新人了。”
“嗯,其实我也算回归老本行。”
虽然早就知道实情,何知宁还是“哦”地点点头,转而问:“工作地在哪里呢?我可以送您一程。”
七海的脸上先是惊讶,然后是踌躇。最后,他推了推眼镜,略带纠结地说:“不必麻烦......何小姐,虽然好心是好事,但也多少警惕一下吧。”
何知宁故作惊诧地反问:“哎?七海先生不是好人吗?”
“你这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好话。”他从外套中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然后再看向她,用一种认真、甚至称得上肃穆的神情提醒道,“总之,我就算了,遇上其他男人的时候还是小心点。”
“很利落地把自己从可疑列表中排除了啊,七海先生。”
七海嘴一撇。“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很不会看场合。”他转而叹了口气,“随你。你既然是开车来的,我就不送你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已经吃好的七海建人并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哒哒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你不急吗?”她问。
“不急。我问了,今晚没什么大活。”七海建人把手机收起来——大概是消息发完了,转而盯着她,“你车停附近的广场了吧?附近都是小巷,比较危险。我陪你过去。”
.......
何知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承认,自己在人际交往这方面就是有点双标,她可以亲切地对待别人,然而当别人对她致以真诚的感情时,她却没法正常思考,以至于产生逃避心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感情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所以我要做个天涯孤客。”
“什么?”
由于她说的是家乡话,所以七海先生没听懂,但谢天谢地他没听懂。于是何知宁正儿八经地跟他扯皮。“我说,谢谢,十分感谢。”
七海先生的嘴角就像是痉挛一般抽动两下。他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嘴巴吐出来的变成“不客气”。
何知宁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默默加快用餐的速度。边嚼边咽边填,总之嘴没有空着的时候。显然,她在高中食堂修炼出的速食(快速进食)大法依然值得信赖。
“不急。”甚至七海先生都看不下去了,“慢一点也行。”
何知宁哪有空间回他话,只用没减慢的进食速度当做回答。不出三分钟,她便放下碗筷,和七海一起到柜台结账。上次来是她请的客,七海这次想回请过来。就在他摸出钱包的时候,钱到位的电子提示音已经响起。
何知宁向眼神幽怨的七海咧嘴一笑。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是绿色软件的付款码,真诚地说:“科技,改变生活。”
七海建人没接话,只笑了一声,转头拉开店门走了出去。何知宁跟老黄打了个招呼,也跟了出去。当她跳过门槛的时候,七海正站在路灯下,显然是在等她。
他确实是个还不错的人,只管一语不发地在距离她半步的前面开路,不会说过多的话,把她送到车前也不会纠缠。
“夜里黑,开慢点。到了给我发个短信。”
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好友,但何知宁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多么密切的关系。他们之间和谐的氛围仅是因为他们都还算不错的人。
“好。”她点点头,“你要怎么去?”
“我有自己的车。”七海指了指后方,“就在那边。”
何知宁一探头,在视线的尽头,捕捉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看见了,那你也小心。晚安。”
互相告别后,她把车窗要上,发动汽车,而后视镜中的七海直到她拐出广场才挪动步伐。
不得不说,七海建人确实是她在异国见过的,最正常的成年人,结合他咒术师的身份,这份正常就更加难能可贵。
今夜没有预定。何知宁计划先回千代田的住处,洗个热水澡,然后在空调房里盖着软绵绵的厚被子享受悠闲时光。
但生活最坚固的规则就是,你想要的,不一定是你能得到的。
车停在第二个红灯前。手机铃声响起,划破车载音乐与霓虹灯交织的迷梦。
何知宁微微侧头,来电显示是“黄高顶”,也就是餐厅老板,老黄。她摁开免提,接通电话。
“哦,小何,你回家了吗?”
“没有。出了什么事吗?”
“也不算?”电话那头的老黄支吾一会儿,甚至还有难忍的呻吟,不过不像是因为受伤而引起的。当一个人脚底沾有排泄物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声音,“好吧,好吧,确实出了什么事。”接着,他加快语速,带着一种无奈的妥协,“有一个年轻人跑到店里,拿着一叠资料、照片和录像带,请我们帮忙解决问题。”
何知宁不为所动。山岭法庭的存在意义类似于魔术协会的法政科和传承科,一方面约束活跃于现代的本籍神秘相关人士,另一方面研究并解决来自天外的物质及生命。而且他们这行没有治外法权一说,出海之后就要谈“跨国执法”问题。典型的例子是咒灵,不干涉此项才可入境。
“在这个地方,横滨解决问题找侦探社,其他地方找警察。”
“我早就跟他说了。”老黄叹了口气,“他说他就是警察。”说到这,老黄那边的声音小了很多,何知宁隐约听到交涉的声音。
交涉一会儿过后,电话后面就换了人。“何小姐您好,久仰大名。”声音听上去是个青年,语气也有着年轻人才有的自信,“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2010年的夏威夷?”
2010年,夏威夷。
这个词汇自动让她的脑袋与深蓝的雨云连接在一起。
她怎么会不记得?有些人18岁还在筹划怎么消磨暑假假期,而有些人12岁就能搞出无差别连环杀人。
那是何知宁第一桩,也是唯一一桩没跟神秘学扯上关系的案子。
当她找到凶手的时候,克莱夫·布朗,那个少年就像一条迷了路的落水狗。他坐在沙滩上,一动不动。他全程挂着恍悟般的表情,就像在朝天发问,好在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五个人总够了?”他望着闪烁着的警灯,突然有些惶恐,但让他惶恐的并不是审判,“这下,总能见报了吧?”
到最后,克莱夫也没有谈及他的理由。不过也没人在乎,因为检察官要的是胜率,撬开克莱夫的嘴需要时间,而在那行,时间是胜率的死对头。
但在故事的最后,夏威夷的诉讼流程没能追上他的性命。克莱夫在候审中去世。
“我把它带过来了。”电话那头的每个字都像是敲在她头上,“何小姐,你有兴趣吗?”
“请您稍等,我马上过去。”
何知宁说着,打开转向灯,在最近的路口调转车头。
五分钟三十六秒后,她回到餐馆前厅。
由于客流量接近于0,谁是不速之客显而易见。
一名青年坐在柜台前。他有着淡金色头发和褐色的皮肤,以及温和到令人神经紧绷的笑容。
“何小姐,很高兴你能来。我是降谷零。”
“您好。”何知宁不是来跟他寒暄的,“能否看一下您的证件。”
对方也干脆利落地从西服口袋中掏出证明。
黑皮本、纵向排列、上方照片下方警徽,就肉眼来看没什么问题。
“如您所见,我是一名警察。”
就是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让她觉得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