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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个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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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及死亡,与电视剧里暴怒的鬼不同,时修元只有淡淡的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问问离这里远不远,不远的话,可以先完成你的心愿啊,反正你也是鬼嘛。”
时修元垂下眼说:“我、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就是找到那条项链,你已经还给我了,不过,我碰不到它,所以你要帮我保管。”
听闻此言,隋春生脸上终于带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四十九个心愿中的第一个已经完成了一半,现在只要在时修元死去的地方点九支香就好了。
“帮你保管,放心吧。那、我们就去你去世的地方吧?”她的保证掷地有声,后面的询问却小心翼翼。
时修元沉默着,神色不明。
隋春生以为他抵触重回自己的死亡地,便开口解围:“要不算了,我们去找别的鬼。”
“不,我带路,走吧。”
他朝后山走去,隋春生跟着他身后,穿行在杂乱的树林里,一脚深一脚浅,好几次差点一头绊倒在地上,弄得灰头土脸的。反观时修元,什么都沾不了他的身,那叫个干干净净。
她实在受不了了,正要开口,时修元却在一处断崖停了下来,抬手指着断崖,低头垂眼道:“就是这里,我从这里摔下去,头着地,当场死亡。”
他低垂着脑袋,略长的发丝散落下来,掩住面容,让人辨不明神色,只能听出他低沉的语气。
隋春生鲜少安慰人,但看眼下这种亡灵重回死亡地的情形,她斟酌许久还是开口:“都过去了,你想,当场死亡还是不错的,起码没受什么罪,一下就死了。”
听了她这安慰作用为零还令人上火的一番话,时修元终于抬头,脸上却没什么伤心神色。
“我的心愿已经完成,只差点香了,快点上吧。”他催促着隋春生,显得比隋春生还要急切。
隋春生悉悉索索拆着香的外包装,说:“好好好,这就点,你这么着急干嘛?”
但一旁的时修元又沉默不语了,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法回答。
最后还是手持九支香的隋春生体贴地替他回答了:“我知道了,因为你不想在这多待吧?毕竟自己死在这里。”
语毕,她把九支香分成三份,每三支为一柱,依次点燃,再将三柱香并列插在地上。
乳白色香烟袅袅升空,香屑段段掉落,两人不再言语,冬日寡淡的阳光穿过枯枝撒落肩头,鼻间是淡淡檀香,耳畔是风摇树叶声。
风摇影动间,被两人注视着的九支香渐渐烧尽了,火光缓缓熄灭。
实现了心愿,也点了香,可隋春生却没什么感觉,按理说鬼在她的视线里应该变模糊一点才对,但时修元的身影映在她的眼睛里,清晰依旧。
她发问:“做了这么多,我怎么一点变化也感觉不到?”
时修元却又垂下眼,并不与她对视,解释道:“可能是太少了,一共要四十九个呢,这才第一个。”
“好吧。”隋春生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香和打火机放进塑料袋,利索地收拾完起身道:“走吧,去找下一个。”
两人又一前一后地下了山,这次,隋春生走在前带路,挑了条好路,没有枯枝烂叶挡道,可算是干净清爽地走下来了。
一出山林,隋春生就真诚发问:“你知道上哪去找鬼吗?”
“不知道。”
“唉,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我们就随便逛着找吧。”隋春生感觉今天要把半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她沿着乡间小路走着,左看右看寻找着下一个目标。时修元跟在她身后,看着那一摇一晃的马尾辫,回想着早上说过的话。
那个所谓的解决见鬼的方法,其实并不存在,是他为了留在这个唯一能看见他的女孩身边而编造的谎言。他也不是从断崖摔落死亡的,而是身患胰腺癌,被确诊时已经失去了手术机会,进行几次放化疗治疗后自己放弃了治疗,来到这个偏远静谧的地方迎接死亡。
他出身富贵,父母商业联姻,没有爱情,唯有利益,自然对这个非本意诞下的孩子产生不了多少喜爱。他从小就在保姆的照顾下长大,金钱雇佣的关系可以让他享受无微不至的照料,却给不了他真情流露的关爱。
长大后,从小缺爱的他又不慎交了一帮狐朋狗友,整天花天酒地,直到确诊胰腺癌,这些所谓的朋友也四散而去,父母也只是催促他去医院,没有一句关切忧心。
无法进行手术又忍受不了放化疗,放弃治疗来到这里等待死亡,在护工的照料下忍受着癌痛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死后灵魂出窍跟着自己的尸体来到殡仪馆,工作人员联系他父母,却只有父亲的助理孤身一人来处理他的后事。
骨灰和遗物被助理带回家,他没有跟着回去,而是继续留在这里,他依然渴望着父母的爱,却恐惧父母得知他身亡消息可能会表露的任何一点冷漠。
此后,他穿梭在山林间,漫步在人群中,他走过各种热闹喧嚣的地方,却永远被隔离在这种氛围之外,偶尔遇见其他鬼也都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梦游一般飘荡,没有一双眼睛能映出他的身影,没有一张嘴唇能报出他的姓名,他被孤独囚禁了。
直到今天,改变他鬼生的人出现了,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她身边,所以,他编织了谎言。
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一旦谎言被戳破,他又何去何从呢?
看着走在身前的那个被蒙骗的女孩,时修元下定了决心:如果谎言败露,就算死缠烂打也要留在她身边,他再也无法忍受那种被世界孤立的孤独了。
隋春生对他的心理活动毫无知觉,她脚步不停,眼睛忙着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走得腿也酸了,看得眼也花了,连鬼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俩无功而返,灰溜溜地回了家。
奶奶见隋春生状态比早上出门时好了不少,更是对梦魇一事深信不疑,她备好了晚饭,又催着隋春生洗手吃饭。
饭桌上,奶奶见她只夹瘦肉,嘴里开始唠叨:“你就是这么嘴挑,才这么瘦,吃点肥肉怎么啦!”奶奶这么说着,却把盘子里剩的肥肉都扫进自己碗里,又举起筷子作势要敲她的脑袋。
“哎呀!奶奶,我不是不想吃,是肥肉那个味儿实在吃不下去。好奶奶,饶了我吧!”隋春生也不躲,跟奶奶撒娇讨巧逃过了筷子敲头的惩罚。
“行了行了,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撒娇呢,不怕笑话!”奶奶嘴上嫌弃,眼角的笑纹却出卖了她。
隋春生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嬉皮笑脸地反驳:“二十好几怎么啦?我要跟奶奶撒一辈子娇!”
奶奶听了哭笑不得,催她道:“哎呦,快洗你的碗去吧。”
“好吧,不吵你了,我洗碗去了。”隋春生端着一摞碗筷走了。
时修元从屋里走出来跟上了她,站在水池边看她刷碗,水声哗哗作响,隋春生冲洗着洗洁精泡沫问他:“话说,你们鬼不用吃东西吗?”
时修元正盯着水池里旋转的水流发呆,闻言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是啊,我成为鬼后就再也没感觉过饿。”
“那你会累吗?还用睡觉吗?”
“不会,我完全不用休息。”
“那你······”
“生生啊!明天去你叔叔家一趟,去看看。”隋春生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被奶奶一句话打断了。
“好的,奶奶,我知道了。”她怕耳背的奶奶听不清,喊得格外大声。
奶奶又絮叨:“唉,自打你缦秋姐······唉,你叔叔一家就······可怜呐。生生!你明天别忘了,记得去啊。”
“好,奶奶你放心吧,我忘不了,你别操心了。”
刚答应好奶奶,这边时修元就像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样凑过来,好奇地问:“你有姐姐?”
隋春生洗完了碗筷,甩着手上的水说:“有,是堂姐,只比我大一岁,不过她七岁就去世了。”
她转身走回屋里,掩上门继续说:“自从我这个堂姐死后,叔叔和婶婶受了刺激,精神就不太正常了,他们说堂姐没死,还经常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做动作,就好像堂姐还在那里一样。”
说到这里,一个念头闪过心头,时修元与隋春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他们也能看见!”
如果叔叔婶婶也能见鬼,那他们的怪异行为就能够解释了,那么自己也有同类了,这个念头令隋春生激动不已。
她对时修元发话:“时修元,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吧。”
“嗯,好。”正合他意,时修元也渴望着其他见鬼人的出现。
“OK,那就这么定了,好啦,你出去吧”说着,隋春生对他扫了扫手。
可时修元还没反应过来话题的迅速转换,他疑惑:“啊?什么出去?”
“你出去呀,我要睡觉了,难不成你要站在这里看我睡觉?”
时修元心想也是,虽然自己变成鬼了,但留在睡觉的女孩子房里也还是不合适。
他朝隋春生摆摆手,脚步一转穿门而过,走到院子里看月亮去了。
隋春生看他又不走门,好气又好笑,门是关着的,可时修元就不能喊她来帮忙开门吗?难道自己会不给他开门?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早点睡觉吧。她只能这么宽慰自己,然后埋头大睡。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第二天一早,隋春生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和时修元赶往叔叔家,但路程遥远,到地方时还是快中午了。
叔叔婶婶在门口迎接她,而她远远就看见两个成人中间夹着个矮矮的身影,与孩童时期那个喊着“生生妹妹”的身影如出一辙。
叔叔小跑几步迎上来,伸手接过她提着的一箱牛奶、两斤鸡蛋和奶奶包的包子,脸上带着热情的笑,说:“哎呦!生生,你一个人来还提这么多东西!”
婶婶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又不是外人,你一个人提多重呀。”
隋春生大惊失色:什么?一个人!叔叔婶婶看不见时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