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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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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云栖”基地傍晚的宁静,红蓝光芒在顾昭紧绷的脸上交替闪烁,最终消失在通往市区的道路尽头。他站在冰冷的夜风中,手中那张本该代表机遇的“晋升封闭学习会”通知单,此刻却像一张沉重的讣告,宣告着忱舟又一次被命运精准狙击的“死亡”。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脑海深处,系统的警报尖锐得几乎要刺穿他的颅骨。猩红的倒计时疯狂闪烁,冰冷机械音毫无感情地重复:【精神熵值突破阈值!绝望感固化风险:极高!立即介入!立即介入!】
“介入?怎么介入?”顾昭的胸腔里翻涌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愤怒,对象是这操蛋的命运,更是那个绑定了他的、该死的系统。他看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眼前闪过忱舟被抬上担架时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认命般的死寂。那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人心惊肉跳。
“精准打击…三重备份同时失效?高烧鼻血偏偏在接到通知后爆发?这他妈是‘倒霉’?”顾昭咬着后槽牙,低声咒骂。他之前以为忱舟只是心理防御过重、运气差点,但现在,这接踵而至的、时机掐得如此精准的灾难,透着一股浓烈的、非自然的恶意。系统在逼他拯救一个被某种力量“系统性抹杀”的人?
“开什么玩笑…同归于尽?”他再次想起最初的抗拒,但此刻,那抗拒已被一种更深的寒意取代。如果忱舟的“霉运”不是偶然呢?如果背后有东西在操控呢?那他和忱舟,都不过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剥夺“昭明”的惩罚如同跗骨之蛆,世界在他眼中失去了温度和色彩,只剩下灰白冰冷的轮廓。他无法感受晚风的轻拂,闻不到草木的气息,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荒芜。这种剥夺,本身就在证明着某种“非自然”力量的存在。
他不能等。温和的策略在如此精准的恶意面前,脆弱得像纸。系统要的是结果,是阻止崩溃。顾昭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刀锋。
行动开始。
他迅速掏出手机,拨给自己的助理,语速快而清晰:“陈琦,立刻做三件事:第一,以最高权限调取云栖基地核心服务器过去48小时的所有异常日志,特别是涉及备份存储区(本地/NAS/云端)的访问、传输、校验记录,任何细微波动的异常都要!第二,联系集团IT安全部负责人,就说我怀疑有针对性高级持续性威胁(APT)攻击尝试破坏关键研发节点,请求他们介入分析,重点查是否有未知零日漏洞利用或内部异常操作痕迹,权限我稍后补。第三,帮我查忱舟目前的接收医院和病房号,还有…他那只猫,团团,现在在哪?”
利用总监的职权和危机公关的名义,调查披上了合理的外衣。他需要数据,需要证据,证明这“霉运”背后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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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单人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打在忱舟脸上,更添几分毫无生气的灰败。高烧未退,额头贴着退热贴,鼻子里还塞着止血棉球,手背上连着点滴。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这具被厄运反复蹂躏过的躯壳。
身体的痛苦是次要的。那是一种更深、更彻底的疲惫,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冰冷。晋升学习会…错过了。那个他耗尽最后一丝心力、顶着三重备份全灭的绝望重新编译出来的成果…意义何在?为了证明自己还能被命运精准地再踩一脚吗?
“爱己?爱人?” 这个曾经困扰他的问题,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他连“己”都爱不动了。每一次试图站起,每一次微弱的希望火苗,都会被精准地、无情地掐灭。他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剧本上只有“失败”和“失去”。责任?对谁的责任?对那个把他当成错误代码一样不断清除的世界吗?
“咔哒。”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忱舟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到顾昭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便携式宠物航空箱。
“顾总监。”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称呼是下意识的职场壁垒。
“感觉怎么样?” 顾昭将航空箱放在墙边,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系统界面上,忱舟的精神熵值曲线依旧在危险区高位震荡,那代表绝望的“固化风险”提示灯刺眼地亮着。
“死不了。” 忱舟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劳您费心。” 目光扫过航空箱,“团团?”
“嗯,基地不方便,我把它接出来了。放心,小家伙精神得很,路上还挠箱子。” 顾昭试图用团团的活力来打破这死寂。他打开航空箱的门。
一团棕黄色的、毛茸茸的小炮弹立刻冲了出来。团团甩了甩被压得有点扁的卷毛,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扫视着陌生的环境,先是在整个房间里闻了一遍,随即精准地锁定了病床上的忱舟。它轻盈地跳上床尾,踩着被子,小鼻子凑近忱舟打着点滴的手,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那陌生的药水味,然后发出不满的、带着点委屈的“喵呜”声,用毛茸茸的脑袋使劲去蹭忱舟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
以往,无论忱舟多么阴郁疲惫,团团这招总能奏效。那双充满纯粹依恋和需求的大眼睛,那不讲道理的温暖触感,是穿透他冰冷外壳的唯一利器。他会无奈地、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温柔,伸手去揉搓那身卷毛,听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但这一次。
忱舟的手,在团团热切的蹭动下,几不可查地…往回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团团身上,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痛苦,又像是…恐惧?恐惧这仅存的温暖?恐惧它也会像其他一切美好事物一样,终将被那无形的恶意夺走?还是恐惧自己这身“霉运”会传染给这无辜的小生命?
他最终没有像往常那样伸出手。他只是看着团团,看着它从疑惑到焦急,用小爪子轻轻扒拉他的手臂,喵喵叫得更响。
“它…饿了。” 忱舟别开脸,声音干涩,“猫粮在箱子里…麻烦顾总监。”
顾昭的心猛地一沉。他清晰地“看”到,系统界面上,代表忱舟精神熵值的数字,在团团被拒绝的瞬间,向上跳动了一格!那“绝望感固化”的风险提示,颜色似乎更深了。
忱舟在推开他最后的支点!这比身体的崩溃更致命。
“好。” 顾昭压下心头的震动,走过去拿出猫粮碗和水碗,默默放在角落。团团看看食物,又看看忱舟,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饥饿,小跑过去埋头吃起来,但尾巴尖焦躁地甩动着。
病房里只剩下猫粮被咀嚼的细微声响和令人窒息的沉默。顾昭看着忱舟再次望向天花板的空洞眼神,那拒绝触碰团团的微小动作,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之前所有的策略。他需要更直接的东西,需要能撼动这潭绝望死水的真相。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琦的消息,发来了一个加密文档链接和一行字:
【顾总,日志初步筛出异常点!备份区服务器在数据失效前5分钟,核心校验模块出现极短暂(0.1秒)的异常高负载和未知协议握手尝试,来源IP…指向集团内部一个已注销的测试节点?!安全部的人说这像是…某种‘幽灵’访问?概率低于0.0001%,建议深度追查!】
0.0001%…
顾昭盯着手机屏幕,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概率巧合?不!这太精确了!这指向性太明确了!这绝不是自然发生的厄运!
他猛地抬头看向病床上的忱舟,那个被“精准霉运”反复摧毁、此刻正无声滑向深渊边缘的男人。系统冰冷的警报声在脑海中尖锐回荡,与手机屏幕上那行揭示“非自然干扰”的文字重叠在一起。
一股混杂着愤怒、寒意和某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悚然感,瞬间攫住了顾昭。他需要答案,立刻!不仅是为了任务,为了“昭明”,更是为了眼前这个活生生被碾碎的人,也为了他自己——他们到底陷入了怎样的棋局?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护士拿着新的检查报告走进来:“忱先生,您的血液检查和基础生化结果都出来了,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高烧和鼻血考虑是病毒性感冒加上极度疲劳、精神压力过大引发的应激反应。烧退了多休息就好。” 她把报告单放在忱舟床头的柜子上,“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就是太拼了,心理压力要适当调节。”
报告单静静地躺在那里。
忱舟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落在那张宣告他身体“一切正常”的纸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顾昭清晰地看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正常?一切正常?
那三重备份的离奇失效算什么?那恰到好处摧毁他最后机会的高烧鼻血算什么?他这具“正常”的身体,为何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精准地背叛了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嘲笑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连让他把痛苦归咎于身体病痛的资格都剥夺了。
他连“病了”这个借口都没有。他只能被钉在“倒霉”的耻辱柱上,一遍遍证明自己的无能和命运的不公。这“正常”的报告,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他。
精神熵值的数字,在系统界面上,无声地、坚定地,再次向上攀升,逼近那个可能无法回头的临界点。顾昭看着那张“正常”的报告单,只觉得一股比剥夺“昭明”更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
那张宣告身体“一切正常”的报告单,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忱舟心头的废墟上,却重逾千斤。它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像最恶毒的嘲讽。正常?多么讽刺的字眼。他的世界被精准的灾难犁过,寸草不生,而这具承载苦难的容器,却被判定为完好无损。仿佛那无形的刽子手不仅剥夺了他的成果、他的机会,连他控诉的资格——一句“我病了”的卑微借口——也一并剥夺了。他只能赤条条地站在命运的断头台上,一遍遍证明自己的无能,证明那“倒霉”标签是何等牢不可破。
病房里死寂无声。顾昭几乎能听到忱舟精神世界崩塌的轰鸣,在系统的界面上具象化为那根绝望的熵值曲线,冰冷而残酷地向上冲刺,逼近那标红的、代表不可逆转的临界点。警报声在他脑中无声尖啸,【绝望感固化风险:极高!】的字样刺得他眼球生疼。他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投下一颗石子,打破这潭绝望的死水。
“陈琦那边有初步结果了。”顾昭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刻意压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他走近病床,将手机屏幕侧向忱舟,确保他能看到那条关键信息,特别是那串触目惊心的“0.0001%”和“幽灵访问”。
忱舟空洞的目光,像生锈的机械,极其缓慢地从天花板移开,落在那块发光的屏幕上。那几行冰冷的文字,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异常负载…未知协议…已注销节点…幽灵访问…0.0001%…
“呵…”一声极轻、极短促的气音从忱舟干裂的唇边逸出,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近乎解脱的疲惫。
果然。
果然又是这样。
长久以来,他早已模糊地感觉到那“霉运”的精准与恶意,那一次次恰到好处的毁灭,绝非概率能解释。他只是…无力。他连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恶意和挫折都疲于应对,一次次被击倒,一次次只能靠说服自己不去在乎来保护自己摇摇欲坠的精神内核,防止那深不见底的消极和虚无彻底吞噬他。光是维持着表面的“正常”,光是让自己不要对这个世界彻底破口大骂、自暴自弃,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哪还有力气去思考、去愤怒、去反抗一个连实体都没有,只存在于概率异常和“幽灵访问”中的力量?
反抗?怎么反抗?向谁反抗?他连敌人的衣角都摸不到。
屏幕上那些“非自然”的证据,没有带来惊骇,没有带来被玩弄的荒谬感,只带来一种沉重的、冰冷的、被彻底证实的无力。就像是长久以来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被清晰地看见,却发现自己连仰望它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更深的、万念俱灰的沉寂。那根在系统界面上疯狂攀升的熵值曲线,似乎也因为这沉重的“果然如此”而放缓了冲势,稳定在一个令人窒息的高位平台上,散发着濒临固化的死气。
“有人在捣鬼。”顾昭看着忱舟那近乎死寂的反应,心沉得更深。他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情绪,却只看到一片荒芜的冰原。他加重了语气,“你的备份,失效得太过‘完美’。这不是简单的倒霉,忱舟。有人在针对你,用非常规的手段。”
“嗯。” 忱舟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顾昭脸上,只是虚虚地望着前方。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他能做什么?向公司报告有“幽灵”在攻击他?谁会信?就算信了,谁又能对抗这种力量?他唯一能做的,依然是在下一次打击到来前,做好自己能做的三重备份、四重备份…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们再次以更离奇的方式失效。这就是他的“反抗”——在注定失败的剧本里,完成自己那部分徒劳的动作。
顾昭被这彻底的消极噎住了。他准备好的探讨和鼓动,在这片死寂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忽然有些生气。他自己一生顺风顺水,父母宠爱,事业顺利,爱情友情是顺心而为,他想做的事情,从来都能迎刃而解,他只相信这次也会一样,所以看到当事人一副丝毫不打算做点什么的样子时,就有种想狠狠扯拽他一把的想法。
“你干什么晃我?”
“不好意思,就是忽然想把你周围的那股浊气晃掉”
他看了一眼系统界面,那高企的熵值没有下降,但也没有继续猛冲,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临界点上。他顺着忱舟虚浮的目光,看到了角落里吃完粮、正百无聊赖舔着爪子的团团。
“团团…”顾昭艰难开口,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扭转一个消沉的心态,“今天的步还没散吧?等下一起带他去散步?”
忱舟的目光终于有了点微弱的焦距,落在了团团身上。那小家伙似乎感受到注视,抬起头,金色的眼睛看着忱舟,轻轻“喵”了一声,带着点疑惑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