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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碎瓷叮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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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露水还挂在枇杷叶上，沈书尘刚推开修复室的门，就听见砚台里传来咋咋呼呼的声响：“书尘书尘！你看窗台上！”
他穿着件灰色连帽衫，帽子没戴，露出干净的额角，碎发被晨风吹得微乱，却丝毫不减那份清冷。听见声音，他只是微微偏头，睫毛颤了颤，像有片雪花落在上面。
砚台被放在靠窗的案头，此刻正对着窗外的枇杷树。谢砚秋的意识在砚台里转得飞快，光都跟着晃，几乎要溢出来：“有麻雀！三只！灰扑扑的，尾巴一翘一翘的，它们在看我呢！”
沈书尘没作声，转身去拆门口的木箱——是昨天从胡三胖那里顺带收的旧物，说是老谢家流出来的碎瓷片。他蹲下身时，连帽衫的领口往下滑了点，露出点清晰的锁骨，冷白的皮肤在晨光里像块上好的羊脂玉。
刚把碎片倒在案上，砚台里突然炸响一声：“哇！这瓷片片好亮！”
是半只碎掉的青花笔洗，釉色发旧，边缘沾着点暗黄的痕迹，像陈年的蜜渍。谢砚秋的意识“啪”地贴在砚台壁上，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你看这枝子！弯了三道！跟账簿里画的一模一样！哎哎哎，这儿是不是少了个小虫子？就是我跟你说的那种，很小很小的！”
沈书尘用软布擦去碎片上的灰，指尖捏着块带枇杷纹的残片。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捏着易碎的瓷片时，动作稳得像定住了的钟摆。谢砚秋突然又喊：“它以前放窗边的！下雨的时候，雨珠子砸在上面，叮咚叮咚的，比你那竹笔掉地上好听多了！我记得！”
“你怎么知道？”沈书尘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像晨露落在烧红的炭上，滋啦一声，漾开点暖意。
“不知道啊，”谢砚秋说得理直气壮，“就觉得该是这样。”他顿了顿，突然自己打住，意识往砚台中心缩了缩，像怕被笑话似的，“……是不是很傻？”
沈书尘没回答，低头去看碎片。笔洗内壁沾着点墨迹，他用镊子小心剔开，竟露出个极小的“秋”字，刻痕浅得快磨平了，笔锋却和砚底的“砚秋”如出一辙。阳光刚好落在他脸上，他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点被戳破秘密的惊讶，冷白的皮肤突然泛起点浅红，像雪地里落了朵桃花。
“你看这个。”他把碎片转向砚台，声音轻了点。
谢砚秋的意识愣了愣，突然欢呼：“是我的名字！跟我的砚台一样！哎不对，是不是有人偷了我的名字刻上去的？肯定是！这人太坏了，连名字都偷！”
沈书尘调起黏合剂时，谢砚秋的意识又凑过来，在碎片周围转圈圈：“它以前装过蜜渍吧？你闻，是不是有点甜丝丝的？我好像……用手指头刮过边上的糖渣，黏糊糊的，蹭在砚台边上还被骂了……说我‘把笔洗当糖罐，没个正形’……”
话没说完，他突然停了，像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意识往沈书尘手边缩了缩，半天没再出声。砚台里的光暗了暗，像做错事的孩子。
沈书尘默默从橱柜里舀了勺蜜渍，放在笔洗碎片拼成的半只“碗”里。琥珀色的蜜晃了晃，映着他垂眼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影子不再是冷的，倒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的。谢砚秋的意识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凑过去，用砚水沾着蜜，在案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枇杷，圆滚滚的，像颗被捏扁的糖。
“甜的。”他小声说，带着点满足的喟叹，“比昨天的墨还甜。”
沈书尘的耳尖突然红了，像被夕阳烫了下。他低头继续拼碎片，耳尖的红却顺着脖颈往下蔓延，没入连帽衫的领口。谢砚秋又开始念叨：“今天的墨好像不够香，是不是没加枇杷叶？下午要不要去摘点新的？对了，麻雀飞走了！是不是嫌我太吵了？它们羽毛上沾着露水呢，肯定是被我吓跑的！”
絮絮叨叨的声音里，他把最后一块碎片粘好。半只笔洗立在案头，青花枇杷纹蜿蜒着，像没说完的话。谢砚秋的意识正用砚水在案头画麻雀，画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连翅膀上的纹路都画了三道，像在模仿枇杷枝的弯。
“它们明天还来。”沈书尘突然说，声音比平时软了点，像被晨露泡过的棉花。
砚台里的光猛地亮了亮，谢砚秋的欢呼声差点把砚台掀翻：“真的？！那我明天早点起来等它们！我要跟它们说，我认识个会修东西的人，他修的笔洗比原来的还好看！”
窗外的阳光漫进来，落在拼好的笔洗上，碎瓷片的边缘闪着光，像藏了串没说出口的笑。沈书尘看着纸上那个带着甜味的小枇杷，突然觉得，那些需要费心调查的过去，或许不用急。
毕竟，眼前这团咋咋唬唬的光，已经把日子照得甜津津的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尖，指尖的温度，竟和砚台里的墨汁差不多，温温的，带着点化不开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