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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过户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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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产局大厅的冷气开得像冰窖，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油墨和汗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吴舟站在拥挤的普通区队列里，帆布包紧贴后背，里面装着那本鲜红的房产证和朵朵的画。劣质尼龙布摩擦着被汗水浸透的T恤，带来一阵粘腻的瘙痒。他前面是个抱着婴儿的妇女，孩子尖锐的啼哭在穹顶下撞出回音，像一根针扎进紧绷的神经。
“让让！让让！”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粗暴地分开人群，像破冰船碾过浮冰。他们身后，张扬一家如同移动的奢侈品展柜，缓缓踱入VIP通道。张扬父亲挺着油亮的肚子，腕间金灿灿的劳力士折射着顶灯冷光。张扬母亲一身香奈儿套装，猩红指甲油在惨白灯光下像凝固的血滴。张扬跟在后面，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红痕被粉底勉强遮盖，眼神阴鸷地扫过人群，在吴舟身上停顿了一瞬，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
VIP通道铺着厚实的红地毯，两侧绿植鲜翠欲滴，与普通区污渍斑驳的水磨石地面形成残酷分割。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笑容可掬的经理躬身迎上：“张总，张太太，这边请！香蜜湖壹号的过户手续都安排好了，专窗办理！”
张扬母亲矜持地颔首，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普通区拥挤的人群，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她的视线掠过吴舟时，像发现了什么碍眼的垃圾，眉头嫌恶地蹙起：“啧，这地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人都往里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婴儿的啼哭。
张扬父亲则直接无视，掏出镶钻的Vertu手机，旁若无人地拨打电话：“李局啊，晚上半岛酒店，新到的和牛……我那税的事，还得麻烦您多费心……”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吴舟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粗糙的布料。包内侧口袋里，那本薄薄的房产证边缘硌着肋骨，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实感。前世在ICU，隔着玻璃窗看到妻子签下高利贷借条时佝偻的背影，也曾这样沉重地压在他无法呼吸的胸口。
“A027号！吴舟！到7号窗口！”机械的电子音刺破嘈杂。
吴舟挤出人群，走向指定的窗口。玻璃窗后，一个年轻的女办事员正低头整理文件，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他递上材料：身份证、缴费单、购房合同……最后，是那本鲜红的房产证。
“稍等。”女办事员接过材料，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打印机嗡鸣着吐出一张张表格。
“哟！这不是我们吴大老板吗？”张扬母亲尖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耳膜。她不知何时踱步过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敲击着某种倒计时。“怎么？真把那破筒子楼买下来了？”她凑近玻璃窗，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房产证上，“啧啧啧，50平？顶楼西晒？还挨着城中村？”她夸张地掩住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恶臭，“这种地方，白送我都嫌占地方！也就你这种……呵呵，当个宝！”
张扬站在母亲身后，抱着胳膊，脸上那道红痕在冷笑中扭曲：“妈，人家这叫有眼光！垃圾堆里捡金子！对吧，吴舟？”他故意提高音量，引得附近排队的人纷纷侧目。
女办事员皱起眉，抬头看了一眼张扬母亲，又低头继续操作电脑，手指敲击键盘的节奏明显加快。
吴舟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房产证翻开的内页上。女办事员正用纤细的手指，在“登记时间”一栏，小心翼翼地敲下钢印。鲜红的印泥压在“2008年7月15日”的字样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日期清晰，墨迹未干。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行字，冰凉的纸张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时光的重量。前世那个在出租屋咳血、看着房东催租单绝望的自己，与此刻重叠。
“张太太，”吴舟的声音平静得像冻结的湖面，目光终于从房产证上抬起，直视张扬母亲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您的别墅，是用偷税漏税的钱买的吧？住着……踏实吗？”
张扬母亲脸上的讥笑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她瞳孔猛地收缩，猩红的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小赤佬！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张扬父亲也猛地转过身，油亮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怒，但很快被强装的镇定掩盖：“年轻人，说话要负责任！小心祸从口出！”他上前一步，试图用身体挡住妻子，腕间的劳力士折射出刺眼的寒光。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么热闹？”
王警官穿着便服，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慢悠悠地从旁边的办公室晃出来。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档案袋，袋口敞着，露出里面一叠厚厚的文件，最上面一页赫然印着“张氏地产税务稽查初步报告”的红色标题，旁边还有几张模糊的银行流水截图照片。
张扬父亲看到王警官和他手里的档案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抢档案袋，却被王警官一个不经意的侧身避开。
“王…王警官……”张扬父亲的声音干涩发颤，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您…您怎么在这儿？”
王警官没理他，目光扫过张扬母亲那张因惊惧而失色的脸，又落在吴舟手里的房产证上。“□□呢？”他走到吴舟身边，很自然地拍了拍吴舟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小伙子动作挺快啊，那老破小拿下了？”他凑近玻璃窗，看着女办事员将最后一枚钢印重重压下，“咔哒”一声脆响，如同落锤定音。
“好了。”女办事员将崭新的房产证从窗口递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吴舟伸手接过。塑料封皮微凉，内页纸张温热。他指尖抚过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又落在内页“吴舟”的名字和“2008年7月15日”的日期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踏实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压过了周遭所有的喧嚣和恶意。
王警官瞥了一眼张扬父亲惨白的脸，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张老板，您那别墅的过户……不急吧？”他晃了晃手里的档案袋，“我们经侦科那边，有点‘小问题’想请您过去‘协助’了解一下。您看……是现在跟我走一趟，还是等您办完这‘大事’？”他特意加重了“协助”和“大事”的语气。
张扬父亲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张扬母亲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地靠在儿子身上，猩红的指甲死死掐进张扬的胳膊。张扬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地盯着吴舟，却又在王警官锐利的目光下，不甘地低下头。
王警官不再看他们，转头对吴舟说：“行了，家有了，踏实了吧？”他目光扫过吴舟帆布包隐约露出的、朵朵那张画着“吴叔叔的家”的蜡笔画一角，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好好干，别辜负了这日子。”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档案袋，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踱开了。
张扬一家如同斗败的公鸡，在周围人群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被王警官带来的两个便衣“请”向另一个方向。张扬母亲昂贵的香奈儿套装在拉扯中起了皱褶，高跟鞋踉跄了一下，狼狈不堪。
吴舟站在原地，紧紧握着那本还带着印刷余温的房产证。他拉开帆布包，小心地将它放进内侧口袋，紧贴着朵朵的画。画上，蓝色小人（吴舟）、穿裙子的小人（陈雪）和小小的人（朵朵）手拉手站在彩色的草地上，笑容灿烂。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房产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窗外，烈日灼烤着深南大道。车流如织，远处科技园工地的塔吊巨臂在湛蓝的天幕下缓缓转动，如同命运的齿轮，坚定地碾过旧时代的尘埃，向着一个他已知却必将亲手重塑的未来，不可阻挡地前行。掌心的房产证传来清晰的棱角感，像一把钥匙，牢牢地插进了名为“家”的锁孔。这一次，他绝不会让这方寸之地，再成为需要用生命去抵押的奢侈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