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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给陈雪的分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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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打印店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光线在陈雪新贴的“奥运纪念册加急”告示上投下摇晃的光斑。空气里热熔胶的甜腻、油墨的刺鼻和朵朵蜡笔的石蜡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熬煮过头的杂烩汤。老油印机低吼着吞吐纸张，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嗡鸣。朵朵趴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攥着半截蓝色蜡笔，画纸上画了一半的“魔法键盘”线条歪扭，旁边散落着几张画着穿裙子小人（陈雪）和小小的人（朵朵）的涂鸦。
陈雪正俯身在柜台前，用吴舟写的自动计价脚本核对账目。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像晕开的墨迹。她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敲击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映在她疲惫的瞳孔里。桌角堆着几份晨曦幼儿园催缴学费的通知单，鲜红的印章像未结痂的伤口，被一本卷边的账本死死压住一角。
“陈姐。”吴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陈雪猛地抬头，看到吴舟逆光站在门口，身影有些模糊。她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挤出一个笑容：“小吴？房…房子弄好了？”她的目光扫过他空瘪的帆布包和略显苍白的脸，笑容僵了一下。
吴舟没说话，走到柜台前，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沾满油墨的台面上。信封边缘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蹭上了一道蓝黑色的污痕。
“奥运纪念册的账，”吴舟的声音平静无波，“分一下。”
陈雪愣了一下，疑惑地拿起信封。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纸张特有的粗糙感。她拉开封口，往里一看——
“哗啦！”
她手一抖，信封脱手掉在柜台上！厚厚一沓粉红色的百元大钞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崭新的钞票边缘锋利，在日光灯下反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泽，油墨的浓烈气味瞬间压过了打印店所有的气息！钞票堆里还夹杂着几捆用橡皮筋扎好的零钱——五十、二十、十元……甚至还有几张卷边的五元和一元的硬币，像被遗忘在金币堆里的铜板。
“这…这……”陈雪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倒映着那片刺目的粉红。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么多…小吴…这不对…成本…利润…”她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
“八万。”吴舟的声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成本我扣了。利润按之前说的，你六我四。”他伸手，从那堆钞票里精准地抽出六沓百元钞和那几捆零钱，推到陈雪面前，“点点。”
空气凝固了。老油印机的嗡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朵朵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妈妈和桌上那堆小山般的钞票。
陈雪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堆钱上。崭新的百元钞边缘割着视线，零钱上沾染的油污和面粉屑像生活的烙印。她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一沓百元钞。钞票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刺心脏。她一张张数着，动作很慢，很机械，指尖划过钞票边缘时带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抖动。崭新的纸页发出清脆的摩擦声，像命运的齿轮在转动。
数到第三沓中间，她的手指突然停住了。视线落在一张五十元钞票上，那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小小的油手印——是朵朵的。她认得这张钱，是前几天朵朵幼儿园交伙食费，她让朵朵自己放进收银盒里的。孩子的小手沾着蜡笔油，在钱上留下了这个小小的印记。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砸在崭新的钞票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她慌忙用手去擦，泪水却越擦越多，混合着钞票上的油墨，在指腹晕染开一片模糊的蓝黑。
“妈妈不哭！”朵朵跳下小板凳，光着脚丫跑过来，小手笨拙地去擦陈雪的脸。
陈雪一把抱住女儿，把脸埋在朵朵小小的肩膀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积压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混杂着狂喜和酸楚的洪流。
“朵朵…朵朵…”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妈妈…妈妈能把债还清了…你爸爸…那个混蛋欠的赌债…终于…终于能还清了…”她死死搂着女儿，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泪水浸湿了朵朵的衣领。无数个被债主堵门咒骂的夜晚，无数个抱着女儿躲在里屋瑟瑟发抖的瞬间，无数个对着账本绝望流泪的深夜……那些沉重的、几乎将她压垮的黑暗，此刻被眼前这片粉红色的光芒刺穿、驱散！这不仅仅是钱，是压在她脊梁上多年的巨石被搬开的狂喜，是女儿不必再担惊受怕的解脱！
朵朵似乎感受到了妈妈的激动，小手紧紧回抱着妈妈，小脸贴在陈雪湿漉漉的颈窝里。
吴舟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相拥的母女。窗外城中村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开来，只剩下陈雪压抑的哭声和朵朵细微的呼吸声。他想起前世在字捷调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自己敲下的那些动辄带来千万级利润的代码，冰冷而高效，却从未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如此真实的、带着泪光的笑容。他想起妻子在病床前数着零钱交医药费时，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绝望的眼神。那些被他忽略的、平凡人的挣扎与微光，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沉甸甸的温度。
“叔叔！”朵朵突然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高高举起一张刚画好的画，“给！”
吴舟蹲下身，接过那张画。画纸温热，带着孩子的体温。画上，一个蓝色小人（吴舟）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方块（电脑），方块上画满了彩色的波浪线（代码）。旁边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小人（陈雪），手里拿着几张纸（纪念册？）。小小的人（朵朵）站在他们中间，手里举着一朵大大的红花。最特别的是，蓝色小人的脚边和穿裙子小人的周围，开满了五颜六色、歪歪扭扭的小花，一直蔓延到画纸边缘，像一片小小的、生机勃勃的花园。画纸角落用红色的蜡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叔叔和妈妈在店里”。
“朵朵画得真好。”吴舟的声音有些低沉，指尖拂过画上那些稚嫩却充满生机的线条。那蓝色的代码方块，那盛开的小花，那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像一束微光，穿透了前世的阴霾，照亮了此刻。
陈雪终于止住了哭泣，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吴舟手里的画，又看看桌上那堆象征着救赎的钞票，嘴唇翕动着，想说感谢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是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再次无声滑落。
吴舟将画小心地折好，放进帆布包内侧口袋，紧贴着那本鲜红的房产证。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桌上剩下的两沓百元钞和零钱——那是他的四万分成。
“朵朵的画画班，”吴舟看向陈雪，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天带她去报名。学费，从这里出。”他指了指桌上那堆钱。
陈雪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小吴…这…这怎么行…你已经…”
“我说了，算我借的。”吴舟打断她，语气平淡，“现在，是还。”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朵朵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上，“画画，不是没用的东西。”
朵朵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落入了整个星河。她挣脱妈妈的怀抱，扑过来紧紧抱住吴舟的腿，小脸在他裤子上蹭着：“谢谢叔叔！朵朵喜欢画画！”
陈雪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又看看吴舟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桌上那堆改变了她们命运的钞票，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垮了所有堤坝。她捂住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真正释然的笑容。
吴舟弯腰，轻轻拍了拍朵朵的头。小女孩仰着脸，笑容纯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窗外，城中村的喧嚣依旧，但打印店里，老油印机的嗡鸣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空气中弥漫的油墨和热熔胶气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暖的甜意。他拿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放进帆布包。钱的分量轻了许多，但帆布包内侧口袋里，那本房产证和朵朵的画紧贴在一起，却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感。这不再是冰冷的财富积累，而是他亲手接住的、活生生的、带着心跳的——人间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