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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5000块的启动资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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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风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扇叶切割着凝固的空气，发出苟延残喘的呻吟。吴舟盘腿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脚边散落着三本摊开的存折，像被遗弃的墓碑。母亲娟秀的字迹在折页间若隐若现——4月15日，800元生活费；5月20日，800元生活费。最后一行停在六月三日：1000元，红字批注“毕业置装费”。
霉斑在墙角蔓延成狰狞的爪痕。赵磊的鼾声突然中断，翻身后床板发出垂死的惨叫，几粒灰尘扑簌簌落在存折封皮的烫金字上。前程似锦。吴舟盯着那四个字，指尖抚过母亲最后一次汇款的日期。前世她确诊胃癌那天，账户里只剩这些残存的“前程”在无声嘲讽。
硬币在铝饭盒里碰撞出冰冷的脆响。吴舟把最后的钢镚按年份排开：五枚泛黄的一元硬币是2003年长城图案，三枚边缘磨亮的五角来自2005年荷花版。他捻起一枚1999年牡丹一元，忽然想起那年父亲握着这枚硬币教他认主板跳线，机油嵌进父子俩的指纹里，像永不消褪的烙印。
“四千八百六十二块现金。”他将纸币在膝盖上展平，透过百元大钞的水印，看见前世病床上滴落的营养液。毛爷爷的微笑在纸面波纹里晃动，恍惚中变成催缴住院费的护士的脸。
塑料银行卡像块冰冷的尸牌。吴舟打开翻盖手机登录网银，龟速加载的蓝色进度条啃噬着时间。当“余额：138.70”终于浮现时，窗外突然爆发出欢呼——校园广播正放送字捷跳动招聘会盛况，年轻人们亢奋的喊叫穿透玻璃：“加入我们，改变世界！”
吴舟的指甲在□□上刮出白痕。前世那个喊着口号的夜晚，他在字捷机房通宵调试双十一系统，苏晴送来的饭盒在工位冷到凝结出油花。此刻他胃袋突然抽搐，仿佛又尝到那份隔夜饭菜冻僵的油腻。
他猛地起身拉开衣柜。樟脑丸的刺鼻气味裹挟着回忆汹涌而至——那年毕业季，母亲在火车站硬塞给他这套藏青色西装：“大公司面试要体面。” 肩线处残留她缝补的针脚，针眼细密得像临终心电图的起伏。
西装内袋滑出半张照片。像素模糊的快照里，大二时的苏晴踮脚给他戴学士帽，阳光在她睫毛上融化成金粉。背面有行褪色的小字：“祝阿舟代码无bug”。吴舟用指腹摩挲字痕，相纸边缘卷曲如烧焦的蝶翼。
电脑机箱被粗暴地拽出来时，螺丝在水泥地刮出刺耳鸣叫。积灰的散热孔喷出陈腐的电子味，像开启一座生锈的棺椁。赵磊被惊醒，揉着眼睛坐起：“真要卖？里面可有咱们熬通宵写的分布式爬虫...”
“删干净了。”吴舟拔掉纠缠如肠的电源线。屏幕背面还贴着苏晴手绘的卡通贴纸：戴眼镜的小熊举着“加油”牌子，水彩笔晕染的色块被时光漂白成幽灵。
机箱抱在怀里沉得像具尸体。吴舟蹬开宿舍门，门板撞在墙上震落大块灰泥。走廊尽头飘来泡面和脚臭混杂的气味，几个学弟抱着新配的高端主机擦肩而过，包装箱上的雷蛇logo闪着冷光。
“学长去网吧？”染黄头发的学弟嬉笑着拍他肩膀，“你这老爷车该进博物馆了！”
吴舟侧身躲开。机箱一角重重磕在楼梯栏杆上，铁锈簌簌落在手背，像灼热的骨灰。
赛格广场后巷是个被城市排泄的电子坟场。成堆的CRT显示器堆叠成扭曲的墓碑群，电容器爆裂的酸臭混着焊锡味在热浪中发酵。吴舟的板鞋踩碎一片玻璃屏，裂纹蛛网般蔓延，映出自己被割裂的倒影。
“新货？报配置！”秃顶贩子掀开油腻的塑料帘，脖子上的金链子黏着汗渍。他的移动摊位是用报废服务器机柜改的，散热风扇轰鸣着喷出滚烫的废气。
吴舟沉默地放下机箱。贩子踢开脚边的电源线堆，军用靴底碾过半截显卡：“开盖验货。”钢板刮擦声像尖刀划过骨头。
当主板裸露在七月骄阳下，电容阵列像曝尸荒野的器官群。贩子的指关节叩击着发黄的PCI插槽：“烧过？南桥都发黑了。”他的指甲缝嵌满褐色污垢，在电路板上留下油亮的轨迹。
“三百。”金牙在阳光下闪出冷光。
“显卡是影驰7900GTX，”吴舟的声音干涩如砂纸磨铁，“04年卡皇。”
贩子突然嗤笑，唾沫星子溅到电容上：“古董当传家宝啊？”他踹了脚机箱，滚轮轴承发出濒死的呻吟：“现在网吧都用8800了！最多五百！”
汗水滑进吴舟的眼角。他视线扫过贩子腰间晃动的钥匙串——在那串磨光的铜钥匙中间，一块印着“3G至尊卡”的蓝色塑料牌正随动作摇摆，倒计时般悬在迷彩裤的破洞边缘。
“加到一千二，我告诉你门罗币钱包密码。”吴舟的指甲掐进掌心的旧疤。
空气瞬间凝固。旁边打盹的胖子摊主睁开眼，油腻的耳机滑落到脖颈；对面修手机的跛脚老头放下烙铁，焊锡烟袅袅升腾；巷口几个穿着洞洞鞋的华强北背包客停住脚步，货物压弯的脊梁投下鬼魅般的斜影。
“门罗币？”贩子眯起三角眼，“蒙三岁小孩呢！”
就在这时钥匙串突然崩开！金属环在拉扯中断裂，那枚蓝色塑料牌凌空飞起。吴舟猛扑上去接住，锯齿边缘割破虎口，血珠渗进“2008/06/30作废”的凸印日期。
前世记忆如高压电流贯穿神经——七月一日零点，工信部官网会像诺曼底登陆般刷新出流量资费改革公告。这些即将作废的按时计费3G卡，会在十二小时后变成点石成金的魔盒！
“一千二。”贩子突然拍板，油汗从秃顶滑进后颈，“硬盘得留下当添头。”
吴舟的指尖抹过塑料牌的血迹：“成交。”黏腻的触感裹挟着时代密码烙进皮肉。钞票递来时还带着对方腋下的汗酸，他抽出一张百元钞对着日光细看——纸质粗粝，油墨鲜艳，与后世电子支付的冰冷虚无判若云泥。
两卷钞票塞进鞋底，潮湿的脚汗立即洇透纸币边缘。剩余的在他手中展平又叠好，藏进背包夹层时发出窸窣轻响。当贩子暴力拆卸硬盘的瞬间，吴舟忽然听见极细微的“咔哒”声——是前世猝死前，服务器硬盘阵列崩溃的预警音。
73路公交车像个移动的沙丁鱼罐头。吴舟被汹涌的人潮推进车厢，后背重重撞在生锈的扶手柱上。机箱拆除后的背包空瘪如蜕下的蛇皮，隔着帆布硌在脊椎骨的凸起处。
汗臭和劣质香水在闷罐里发酵。吴舟从人缝中望见赛格广场的玻璃幕墙，阳光在棱角间折射出匕首般的寒光。前世无数深夜，他加班结束仰望这栋巨厦，霓虹灯牌在视网膜烧灼出“字捷跳动”的残影。
司机猛踩油门，整车人像多米诺骨牌般倾倒。抱小孩的妇女撞进吴舟怀里，婴儿的奶酸味混着尿布臊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伸手抵住车窗，掌下玻璃的震动频率像ICU里的心电监护仪。
“华强北到了——” 机械报站声被乘客的咒骂淹没。后门开启时涌进热浪，吴舟被推搡着挤出车门，鞋底的百元钞摩擦着脚掌水泡。
突然，一截白色衣袖掠过车窗。
苏晴在马路对面踮着脚，马尾辫被挤得松散不堪。她胸前紧搂着字捷跳动的牛皮档案袋，塑料工牌在阳光下闪动蓝色幽光。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她突然望过来——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出租车后视镜擦着吴舟衣角掠过，司机探头大骂：“赶投胎啊傻X！”汗湿的衬衫瞬间贴紧后背，凉意蛇一般缠上脊椎。
路对面的苏晴睁大眼睛，嘴唇微微开合。公交引擎盖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线，她的面容在氤氲中模糊如隔世幻影。前世她穿着同款白衬衫，在离婚协议上签完名后说：“你的命早卖给那些代码了。”
背包夹层的纸币突然开始灼烧。血珠从钥匙串割破的虎口渗出，顺着掌纹流进袖口。吴舟握紧裤兜里的蓝色塑料牌，锯齿边缘深深陷进指腹。
红灯跳转成绿的瞬间，一辆载满服务器机柜的货柜车隆隆驶过，钢铁巨兽的阴影将他彻底吞没。尾气浓烟中，塑料牌上“06月30日”的凸印在掌心烙印般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