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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代码做的预算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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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破小的客厅像个硝烟未散的战场。裸露的砖墙被铲掉大半墙皮，露出犬牙交错的灰泥层，如同剥去皮肉的伤口。空气里弥漫着粉尘、石灰、劣质胶水和新鲜水泥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刺鼻。地面堆满蛇皮袋装的腻子粉、散落的石膏板边角料、还有几卷裹着泥浆的六类网线（AMP的蓝灰色外皮在灰暗中泛着冷光）。西晒的阳光穿过蒙尘的窗框，在狼藉的地面上投下斜长的光栅，灰尘在其中狂舞，像亿万躁动的幽灵。
吴舟蜷在角落唯一一块干净的水泥地上，后背抵着冰凉的砖墙。那台老旧的方正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额角沾着一抹干涸的石膏粉。键盘油腻得发亮，几个常用键的字母早已磨平。他指尖翻飞，敲击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回响，像精密仪器的齿轮在咬合。
屏幕上，Excel表格铺满了整个界面。这不是普通的表格。左侧是密密麻麻的材料清单：多乐士金装五合一（18L）、圣象复合地板（E0级）、欧普集成吊顶（铝扣板）、AMP六类网线（305米/箱）……每一项后面跟着实时波动的市场单价（数据来自他刚写的爬虫脚本抓取的建材网站）、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用量计算公式、以及根据用量和单价自动计算的总价。右侧是一个动态的平面图，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房间轮廓，不同区域用不同颜色填充，颜色深浅代表该区域材料费用的占比。
最神奇的是中间区域。一个用VBA生成的动态折线图随着他输入的数据实时变化。横轴是“材料费”、“人工费”、“管理费”等成本项，纵轴是金额。当他在“乳胶漆”用量栏将数字从“3桶”改为“2.5桶”时，代表“材料费”的蓝色柱状图瞬间缩短一截，总预算金额随之跳动下降！同时，平面图上代表墙面的浅蓝色区域颜色也同步变浅！反之，当他在“网线”品牌栏将“AMP”换成更贵的“康普”，橙色柱状图猛地窜高一截，总金额数字也像被鞭子抽打般向上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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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见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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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码在后台无声运行，像一位冷酷的财务总监，精准地切割着每一分钱的流向。
“吱呀——”
虚掩的铁门被推开，带进一股热风和更浓郁的灰尘。陈雪牵着朵朵的手站在门口，被屋里的景象吓了一跳。朵朵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废墟”，小鼻子皱了皱，被粉尘呛得打了个小喷嚏。
“小吴？这…这灰太大了！”陈雪用手扇着面前的空气，目光落在吴舟膝头的电脑屏幕上，幽蓝的光在昏暗的废墟里显得格外醒目，“你…你在弄啥？”
“预算。”吴舟头也没抬，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将“瓷砖”品牌从“马可波罗”换成“东鹏”。屏幕上，代表“材料费”的蓝色柱状图应声缩短一小截，总预算金额减少了372.5元。平面图上，代表卫生间的深灰色块颜色也略微变浅。
陈雪凑近了些，弯下腰，目光被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自动变化的图表牢牢吸住。“这…这是啥表？咋自己会动？”她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像看到魔术师从空帽子里变出鸽子。她经营打印店多年，见过无数表格，从没见过这种能自己“算账”、自己“画图”的活物！
朵朵也挣脱妈妈的手，好奇地跑到吴舟身边，小脑袋凑到屏幕前，被幽蓝的光映亮了脸蛋。“叔叔！花花！”她指着平面图上根据成本比例自动渲染出的、深浅不一的色块，兴奋地叫道。在她眼里，那不是什么成本分析，而是一幅神奇的、会变颜色的画！
吴舟侧过身，让出一点空间。“动态预算表。”他简单解释，手指在“人工费”的输入框里输入一个数字。屏幕上，代表人工的橙色柱状图猛地拔高，总金额数字像受惊的兔子般向上窜了一大截！
“老天爷！”陈雪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这比…比装修公司那死模板强一万倍！”她猛地想起自己店里那本被各种手改涂得面目全非的账本，还有每次算账时按坏的计算器。一种强烈的渴望在她眼底燃起。她手忙脚乱地从随身旧布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本子边缘已经卷曲，封面印着褪色的“工作笔记”字样。
“小…小吴，”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封面，“这…这咋弄的？能…能教教姐不？店里那账…乱得我心慌…”她想起前夫欠下的赌债，那些纠缠不清的高利贷利息，就是因为她算不清账，被坑了一次又一次。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活”的账本……
吴舟没说话，只是将笔记本电脑微微转向她。屏幕幽蓝的光映着陈雪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红的脸颊。他调出VBA编辑器，复杂的代码行如同天书般滚动。陈雪的眼神瞬间从渴望变成了茫然和敬畏，像仰望一座无法攀登的高峰。
“公式。”吴舟退出编辑器，点开几个关键单元格，露出里面嵌套的函数公式。相对简单的SUMIFS（条件求和）、VLOOKUP（查找匹配）、以及根据比例计算色值的RGB函数公式暴露出来。
=SUMIFS(Material_Cost, Material_Type, "油漆") // 计算所有油漆类材料总成本
=VLOOKUP(B2, Material_Price_Table, 3, FALSE) // 根据材料名称查找最新单价
=ROUND((B2_Cost / Total_Cost) * 255, 0) // 计算色值分量 (例如红色分量)
陈雪如获至宝！她赶紧翻开笔记本，圆珠笔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在纸页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她对照着屏幕，一个字母一个数字地抄写那些对她而言如同符咒般的公式。嘴里还念念有词：“SUM…I…F…S…逗号…材料成本…逗号…”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斑。她抄得极其专注，仿佛在临摹救命的符箓，连朵朵拽她衣角都没察觉。
朵朵见妈妈不理她，撅着小嘴，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皱巴巴的画纸和蜡笔。她趴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膏板上，小屁股撅得老高。她看看四周光秃秃的墙壁，又看看吴舟叔叔专注的侧脸，再看看屏幕上那个代表房间的方块图。小眉头皱起，似乎在努力思考。然后，她拿起蓝色蜡笔，在画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大方块（房子），里面画了几个小方块（房间）。她在代表吴舟房间的那个小方块里，认真地画了一个……秋千！用绿色的蜡笔画了支架，红色的蜡笔画了座椅，还用黄色的蜡笔在秋千旁边画了几个小圈圈——小花！
“叔叔！”朵朵举起画纸，献宝似的凑到吴舟眼前，小脸上满是期待，“给你的房间！有秋千！”她指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秋千，又指了指光秃秃的水泥墙角，“在那里！荡高高！”
吴舟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画纸上。那稚嫩的线条，鲜艳的色彩，天马行空的想象——秋千？在这个连床都没有的毛坯房里？他冰冷的眼底，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涟漪荡开。他接过画纸，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蜡笔的油彩在指腹留下温热的触感。
“朵朵画得真好。”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伸手揉了揉朵朵柔软的头发。
陈雪终于抄完最后一个公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她看到女儿的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丫头！哪有在屋里装秋千的！”但笑着笑着，眼眶却微微发热。这破败的毛坯房，冰冷的代码，复杂的公式……却因为女儿一个天真的想象，突然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近乎荒诞的色彩。
吴舟将朵朵的画小心地放在膝头，紧挨着笔记本电脑。他再次看向屏幕。动态预算表上，数字和图表依旧在冷静地跳动、变化。人工费被他手动下调了5%，橙色柱状图缩短了一截，省下的钱自动加到了“网线”预算上（他指定了优先级），确保那至关重要的六类线不会被克扣。冰冷的逻辑，精确的计算，构筑着未来的堡垒。
而膝头那张画纸上，歪扭的秋千和彩色的小花，像一粒倔强的种子，在这片由代码和水泥构筑的冰冷地基上，悄然萌发出一点鲜活的绿意。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代表“吴舟房间”的那个色块，又轻轻拂过画纸上那个红色的秋千座椅。
代码可以计算成本，规划路径，甚至预测未来。但它算不出一个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也算不出此刻心底那片被童真轻轻触碰的柔软。重生归来，他手握代码利剑，斩断过往枷锁，构筑未来基业。但或许，真正重要的代码，不是写在冰冷的编辑器里，而是刻在这些粗糙却滚烫的人间烟火中，如同朵朵画下的那个秋千，简单，笨拙，却承载着最纯粹的、名为“生活”的重量。他关掉动态预算表，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膝头那张蜡笔画在幽暗中，反而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