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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装修队的猫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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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园边缘的老破小像个刚被开膛破肚的金属巨兽。水泥墙面裸露着暗红的砖块，如同剥去皮肉的筋骨。空气里弥漫着粉尘、石灰和劣质油漆的刺鼻混合气味，像一锅熬煮过头的工业废料。吴舟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脚下是撬开的地板革碎片，露出底下坑洼不平的水泥地。西晒的余晖穿过没有窗帘的窗户，将空气切割成滚烫的光柱，灰尘在其中狂舞，如同亿万躁动的幽灵。
包工头老李腆着油亮的肚子，腋下夹着个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皮鞋踩在碎石渣上发出“嘎吱”的声响。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沾满油漆点子的工装裤、眼神飘忽的年轻工人，一个叼着烟，烟灰簌簌落在脚边；另一个拎着个破旧的激光水平仪，仪器外壳裂了缝，用黄色电工胶带草草缠着。
“吴老板！放心！”老李拍着胸脯，肥厚的巴掌拍在廉价西装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金牙在夕阳下闪着贪婪的光，“我老李在南山干了二十年！口碑杠杠的！”他唾沫横飞，手指在空中划拉，“简装！五万块！包你满意！墙面刮白，地板铺复合板，厨卫瓷砖吊顶，水电走明线！两个月！拎包入住！”他拉开公文包拉链，抽出一份打印的报价单，油腻的手指在纸面上留下清晰的油渍指纹，“喏！明细！清清楚楚！”
吴舟接过报价单。纸张带着廉价打印机的热敏气味，油墨有些晕染。他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掠过密密麻麻的项目和数字：铲墙皮、墙面找平、刮腻子、刷乳胶漆……水电改造、铺地砖、厨卫吊顶……每一项后面跟着单价、数量、总价。最后一行用加粗红字标注：“总计：￥50,000.00”。
老李凑近一步，带着浓重烟味和汗酸的气息喷在吴舟脸上：“怎么样？这价格，全南山找不出第二家！材料都用好的！立邦漆！马可波罗瓷砖！”他指着一个角落，“阳台那点小活，算我送你的！”
吴舟没说话，指尖在“墙面找平”那一项上轻轻点了点。单价：35元/平。数量：85平。总价：2975元。他抬眼，目光扫过斑驳的墙面，前世在字捷调动机房布线时练就的空间感瞬间激活。这50平的老破小，扣除门窗，实际墙面面积撑死65平。
“李老板，”吴舟声音平静无波，“这墙面面积……量过了？”
老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堆得更满：“哎哟！吴老板好眼力！这…这报价是按建筑面积估算的！实际做的时候，多退少补！绝对透明！”他拍着胸脯保证，金牙闪烁，“我老李做事，最讲诚信！”
吴舟不置可否，将报价单折好塞进裤兜。动作很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定金多少？”他问。
老李眼睛一亮，搓着手：“按规矩，先付三成！一万五！材料进场再付三成！验收合格付尾款！”他掏出POS机和收据本，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吴舟从帆布包里数出一万五千块现金。崭新的百元钞边缘在夕阳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钞票递过去时，老李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捻过边缘，油汗浸湿了纸角。他飞快地开了收据，龙飞凤舞的签名像一团纠缠的蚯蚓。
“吴老板爽快！”老李咧着嘴，金牙晃眼，“明天就开工！保证给你整得漂漂亮亮！”他招呼两个工人，“走了！去仓库拉材料！”
脚步声和说笑声消失在楼道里，留下更浓重的灰尘味和劣质烟草的余韵。吴舟走到窗边，推开锈蚀的铁窗。热浪裹挟着科技园工地打桩机的“咚咚”声扑面而来，沉闷的震动穿透墙壁，直抵脚底。远处塔吊的巨臂在暮色中剪出黑色的轮廓，如同指向未来的利剑。
深夜。城中村打印店后间。日光灯管发出濒死般的嗡鸣，光线在堆满打印纸和油墨桶的狭小空间里投下摇晃的阴影。空气里热熔胶的甜腻和油墨的刺鼻混杂在一起，像凝固的毒气。朵朵蜷在角落的小行军床上，发出均匀细微的鼾声。陈雪正对着电脑核对账目，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疲惫的侧脸。
吴舟坐在角落一张瘸腿的塑料凳上，面前摊开老李那份油腻的报价单。他面前是那台老旧的方正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Excel表格铺满了整个界面。键盘油腻得发亮，几个常用键的字母已经磨平。他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动作快得带出残影，敲击声在寂静中如同密集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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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见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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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码在VBA编辑器里快速滚动。幽蓝的光映着吴舟专注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前世在字捷调动，他用类似的脚本审计过千万级的项目预算，揪出过供应商精心设计的财务陷阱。此刻，这些冰冷的逻辑被用来解剖一份五万块的装修报价单，如同用手术刀切割一块腐肉。
他按下F5。宏开始运行。屏幕上的Excel表格如同被注入生命，光标在单元格间飞速跳跃！几秒钟后，“墙面找平”项目所在的行和另一行“基层处理”瞬间被标成刺眼的猩红！紧接着，“水电改造开槽费”的总价栏被标成警告的明黄——单价乘以数量得出的结果，比报价单上的数字整整少了八百！
吴舟的目光锐利如刀，锁定在“墙面找平”项。单价35元/平，数量85平，总价2975元。他新建一个工作表，调出房屋平面图（购房合同附件），用CAD快速测量工具（前世刻在骨子里的技能）精准框选所有内墙面积，扣除门窗洞口——实际面积：62.8平！仅此一项，虚报22.2平，多算777元！
他手指翻飞，新建公式：
=IF(AND(B2="墙面找平", C2>62.8), "面积虚报" & ROUND(C2-62.8,1) & "平", "")
回车！C2单元格旁瞬间跳出红色警告：“面积虚报22.2平”！
他如法炮制，检查其他项目。“地面找平”虚报5平；“厨卫防水”面积多算3平米；“灯具安装费”重复计入“水电安装”总包……一项项隐藏的陷阱在冰冷的公式和逻辑判断下无所遁形！红色的标记如同淋漓的鲜血，染红了整张报价单！最终统计栏跳出触目惊心的数字：重复及虚报金额总计：￥8,230.00
吴舟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劣质塑料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屏幕的蓝光映着他冷峻的脸，眼底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穿把戏后的冰冷嘲讽。前世无数个加班的深夜，他就是这样用代码拆解资本设下的迷局。如今，屠龙术斩向了菜市场的泥鳅。
窗外传来打桩机沉闷的“咚咚”声，像大地的心跳，也像战鼓的擂响。
第二天上午。老李的“诚信装修”门面藏在科技园后巷一片五金店和废品回收站之间。招牌上的霓虹灯管坏了一半，“诚”字只剩下“讠”旁在阳光下苟延残喘。店里弥漫着浓烈的油漆稀释剂味和劣质茶叶的混合气息。两个工人蹲在门口抽烟，烟蒂扔了一地。
吴舟推门进去时，老李正翘着二郎腿，用镶金牙的嘴剔着牙缝，手机贴在油亮的耳朵上：“……王姐你放心！料下午就送！加急！加钱？好说好说！”他看见吴舟，眼睛一亮，随手把牙签弹飞，挂了电话，堆起满脸笑容迎上来：“哎哟！吴老板！这么早？材料都备齐了！下午就开工！”
吴舟没说话，从帆布包里抽出一份打印纸，“啪”地一声拍在油腻的玻璃柜台上。纸张边缘锋利，震得柜台上的计算器和半包烟跳了一下。
老李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疑惑地拿起那份纸。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装修报价差异明细分析”。下面是一张清晰的表格，左侧是老李的原报价项目，右侧是吴舟的复核数据，差异部分用鲜红的底色标出，旁边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计算公式和醒目的红色批注：
项目：墙面找平
报价面积：85平复核面积：62.8平
差异：-22.2平
报价金额：2975元复核金额：2198元
虚报：777元
批注：实测内墙面积扣除门窗，CAD平面图佐证
项目：地面找平
报价面积：50平复核面积：45平
差异：-5平
报价金额：1500元复核金额：1350元
虚报：150元
项目：水电改造开槽费
报价单价：45元/米报价数量：60米
报价金额：2700元
复核计算：45*60=2700元实际报价：2800元
虚报：100元
批注：单价数量与总价不符，疑似手工篡改*
……
总计虚报/重复计费金额：￥8,230.00
表格下方，是吴舟手写的结论：“基于上述差异，原报价￥50,000.00存在重大不实。合理报价应为￥41,770.00。考虑合理利润及误差，我方接受￥42,000.00整包价。”
老李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油亮的脑门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捏着纸的手指剧烈颤抖，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软。他猛地抬头，看向吴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戳穿的慌乱：“你…你…小伙子是干…干会计的？”声音干涩发颤，金牙都忘了露出来。
“不是。”吴舟声音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锋，直刺老李眼底，“干过几天审计。”
老李喉结剧烈滚动，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他慌乱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一口，劣质茶叶沫子沾在嘴角。“这…这…吴老板…误会！绝对是误会！”他试图辩解，声音却虚得发飘，“下面人…下面人搞错了！我回去就收拾他们！”
“李老板，”吴舟打断他，指尖在“总计虚报”那个鲜红的数字上点了点，“钱，不是这么赚的。”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四万二。行，现在就签补充协议。不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工人，“我找消协和住建局的朋友聊聊。”
“消协”和“住建局”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老李一个哆嗦。他脸上的肥肉抽搐着，眼神在吴舟冷峻的脸和那份要命的明细表之间疯狂游移。汗水已经浸透了他西装的后背，深色的汗渍在浅色布料上晕染开一片难堪的地图。他想起昨天收钱时那沓崭新钞票的触感，又想起那份明细表上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和刺眼的红字……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是他能糊弄的主。
“行…行！”老李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肉痛的嘶哑，“四万二就四万二！就当交吴老板这个朋友！”他慌忙拉开抽屉，翻找补充协议，手抖得差点把一盒名片打翻在地。
吴舟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他等老李哆哆嗦嗦地在补充协议上改好金额签好字，才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对方心坎上：“还有件事。”
老李刚松了一半的气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网线。”吴舟指了指协议上“水电改造”那一项，“明线槽里，给我预埋六类网线。超五类不要。”
“六…六类？”老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吴老板，现在家用都是超五类！六类线贵！而且…你这房子…”他扫了一眼吴舟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包，意思不言而喻。
“用得上。”吴舟语气不容置疑，“材料费，按市场价加在总价里。线我要验，AMP的牌子。”他报出一个专业品牌，前世在机房布线时烂熟于心的名字。
老李张了张嘴，看着吴舟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最终把话咽了回去。他颓然地点点头，像只斗败的公鸡，在补充协议上又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增项：全屋六类网线（AMP品牌）预埋，材料费实报实销。”
吴舟接过协议，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最后的落槌。
他收起协议，转身走出弥漫着油漆和汗臭的门店。门外，炽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科技园工地的塔吊巨臂在蓝天下缓缓转动，打桩机的轰鸣声如同大地沉稳的心跳，穿透闷热的空气，一声声，敲击着脚下的土地。
他摸了摸帆布包内侧，那本鲜红的房产证和朵朵的画紧贴在一起，传来沉甸甸的、踏实的温度。这一次，他不仅守住了钱包，也为那个尚未成型的“快闪APP”，提前埋下了通往未来的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