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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奥运开幕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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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园顶楼的老破小像个被剥光的金属骨架。水泥地面刚铺完最后一桶自流平，湿漉漉的，反射着窗外透进的霓虹幽光，像一片未凝固的、灰色的湖。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环氧树脂味、新鲜水泥的碱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楼下川菜馆飘来的辣椒焦香。灰尘在从窗框缝隙漏进的光柱里狂舞，如同亿万躁动的、无处安放的灵魂。
吴舟盘腿坐在水泥地上，后背靠着裸露的砖墙，冰凉透过薄T恤渗入皮肤。他面前架着一台二手投影仪，风扇嘶哑地喘息着，将一束惨白的光柱投向对面墙壁。墙壁没刷漆，粗糙的砖缝在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光柱尽头，一幅巨大的、微微抖动的画面铺展开——鸟巢体育场如同燃烧的钢铁巨巢，在夜色中沸腾！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穿透投影仪劣质喇叭的失真，撞击着空荡的四壁，更显这毛坯房的寂寥。
陈雪抱着朵朵，蜷在铺了旧报纸的角落。朵朵小脸兴奋得通红，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流动的光影，小手紧紧攥着一支蓝色蜡笔，在报纸空白处无意识地涂抹着歪扭的烟花图案。赵磊蹲在吴舟旁边，赤膊上身，后颈蝎子刺青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在投影光下像条蛰伏的毒虫。他脚边扔着几个空啤酒罐，铝皮在水泥地上折射出冰冷的幽光。
“看！飞天！”朵朵突然尖叫，小手指着墙壁。画面中，李宁的身影被威亚吊起，环绕鸟巢碗壁，在虚拟的祥云画卷上奔跑！光影特效绚烂夺目，如同神迹降临人间！
“牛逼！”赵磊灌了口啤酒，泡沫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浑浊的眼珠映着跳动的光影，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亢奋，“吊钢丝！老子打游戏也这么飞过！”他比划了一个笨拙的跳跃动作，后背的肌肉虬结起伏，刺青随之扭动。
陈雪搂紧女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远处，真正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红的、绿的、金的……无声地照亮城市的天际线，与墙壁上虚拟的盛典交相辉映。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割裂感攫住了她。国家级的辉煌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而她身处这冰冷的水泥壳子里，怀里抱着女儿，身边是……这群挣扎在泥泞中的人。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老王下午发来的短信：“卡已延期激活！舟哥神了！”，字里行间透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丝对未知的惶恐。
吴舟沉默地看着。李宁手中的火炬在虚拟长卷上点燃，火焰升腾，照亮整个鸟巢！欢呼声浪在投影仪失真的喇叭里达到顶峰！那一刻的辉煌与荣耀，如同前世在字捷调动庆功宴上，张莉高举香槟宣布用户破亿时的场景重叠。那时的掌声与欢呼，也曾如此震耳欲聋。然后呢？是无数个通宵的机房，是心电监护仪拉成直线的蜂鸣。
“舟哥，”赵磊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啤酒的泡沫和一种奇异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嘶哑，穿透了虚拟的欢呼，“我……我不想干代练了。”
吴舟侧过头。投影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分界，一半是跳动的辉煌，一半是沉静的阴影。
赵磊没看他，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火炬燃烧的光影，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我……我想做游戏主播。”他声音不大，却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像……像这样！”他猛地指向画面中一个正对着镜头嘶吼的现场主持人，“对着电脑！打游戏！说话！有人看！有人……给钱！”他抓起一个空啤酒罐，狠狠捏扁！铝皮扭曲的“嘎吱”声在欢呼的背景音里格外刺耳。“老子……老子不想再当打金狗了！不想看人脸色！不想……不想再被当垃圾！”
他猛地灌下最后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流进汗湿的胸膛。后颈的蝎子刺青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前世从天台一跃而下的绝望，与此刻眼中燃烧的、近乎偏执的火焰，在他脸上交织成一种扭曲的、令人心悸的张力。
陈雪担忧地看着赵磊，又看看吴舟，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朵朵被赵磊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妈妈怀里缩了缩，蜡笔在报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歪扭的蓝线。
吴舟的目光落在赵磊捏扁的啤酒罐上。铝皮狰狞的褶皱，像被揉碎的未来。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东西。
不是啤酒。不是烟。
是一个银色的U盘。金属外壳在投影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幽光，尾部挂着一个简陋的、印着“赛格电子”字样的塑料吊牌。
“给。”吴舟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他将U盘递到赵磊面前。
赵磊愣住了。亢奋的表情僵在脸上，像一张拙劣的面具。他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被戏弄的恼怒：“这……啥玩意儿？优盘？装毛片？”他嗤笑一声，没接。
“直播弹幕助手。”吴舟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自动抓取弹幕关键词，高亮显示；屏蔽脏话、广告；实时统计礼物和人气值；热点问题自动标记提醒。”他顿了顿，指尖在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轻轻一点，“还有，游戏内击杀/死亡/连招精彩瞬间，自动触发预设特效和语音播报——类似刚才的飞天特效。”
赵磊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U盘，又猛地抬头看向吴舟。投影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映着他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自动抓弹幕？屏蔽脏话？特效播报？这他妈……这他妈不就是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吗？！他当打金狗时，最烦的就是满屏喷子的污言秽语，就是错过老板的关键要求，就是打出一波神操作却没人喝彩！这玩意儿……这玩意儿……
“你……你写的？”赵磊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他想起吴舟帮他写的代练脚本，想起他看穿传销骗局的眼神，想起他一句话就让老王起死回生……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莫名恐惧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嗯。”吴舟应了一声，将U盘往前又递了递，“试试。”
赵磊的手颤抖着伸出，指尖触到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像被电击般猛地一缩！随即，他一把攥住！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塑料吊牌在他掌心硌出深深的印痕。他低头看着这小小的、沉甸甸的金属块，仿佛握着打开新世界的钥匙，又像捧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里面，”吴舟补充道，声音在巨大的虚拟欢呼背景音里清晰如刀锋，“有个‘demo’文件夹。运行‘BarrageMaster.exe’。快捷键F1呼出控制面板，F2开关特效。”他目光扫过赵磊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底燃烧的火焰，“默认绑定《魔兽世界》和《劲舞团》API接口。其他游戏，自己改配置文件。”
赵磊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不再犹豫，像饿狼扑食般冲向墙角那台蒙尘的旧电脑！那是他代练工作室淘汰下来的，屏幕裂了缝，键盘缺了键。他粗暴地插上U盘，主机风扇发出垂死的嘶鸣！幽蓝的光映着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和脖颈上狰狞的刺青。
陈雪抱着朵朵，紧张地看着。朵朵好奇地探出小脑袋，看着赵磊叔叔像着了魔一样在电脑前疯□□作。
屏幕上，一个极其简陋的黑色窗口弹出。赵磊按照吴舟说的，按下F1。一个更复杂的控制面板覆盖了游戏画面。他颤抖着手，点开“特效设置”。下拉菜单里，赫然列着“三杀！(魔兽)”、“Perfect连击！(劲舞)”、“极限反杀！(通用)”……他选了“极限反杀！”，又手忙脚乱地绑定了一个键盘快捷键——F12。
他切回《魔兽世界》竞技场。屏幕上是他的亡灵战士，正被两个联盟围殴，血线岌岌可危！赵磊眼中凶光一闪，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翻飞！一个残血冲锋接斩杀！对方血条瞬间清零！系统提示：击杀！
就在这一瞬！他猛地按下F12！
“轰——！”
电脑音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音效！并非游戏自带，而是U盘程序触发！同时，游戏画面边缘猛地炸开一团虚拟的、像素颗粒感十足的火焰特效！虽然粗糙，却瞬间点亮了整个灰暗的屏幕！一行巨大的、闪烁金边的系统提示霸屏弹出：
「极限反杀！赵哥牛逼！！！」
赵磊浑身剧震！像被高压电流击中！他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行闪烁的金字和跳动的火焰，耳边是程序模拟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音效（尽管失真严重）。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战栗的狂喜和巨大的虚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仿佛真的站在了鸟巢中央，被亿万目光注视，被欢呼声浪托起！不再是阴暗网吧里无人问津的打金狗，而是……舞台中央的主角！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吴舟。投影仪的光束正好扫过吴舟的脸。他依旧平静地坐在水泥地上，背靠砖墙，身影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簇幽暗的火苗，似乎随着屏幕上跳动的火焰，微微摇曳了一下。
窗外，真正的奥运烟花在夜空中达到高潮！姹紫嫣红，璀璨夺目，将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海。光芒透过没挂窗帘的窗框，泼洒进毛坯房，照亮了湿漉漉的水泥地，照亮了陈雪惊愕的脸，照亮了朵朵画在报纸上歪扭的烟花，也照亮了赵磊手中那个紧握的、反射着冷冽幽光的U盘。
墙壁上，李宁高举的火炬仍在熊熊燃烧，虚拟的火焰与窗外真实的烟花交相辉映。在这片由水泥、灰尘和未完成的梦想构筑的简陋舞台上，一场属于小人物的、无声的“开幕式”，正悄然拉开序幕。而吴舟，如同那个点燃火炬的奔跑者，用一行行冰冷的代码，为迷途者照亮了前路。他摊开手掌，掌心朝上，接住窗外漏进的一缕烟花余烬的微光。光很弱，很烫，却真实地灼烧着皮肤。重生之路，道阻且长。但此刻，在这片尚未粉刷的墙壁上，在赵磊眼中燃烧的火焰里，在朵朵画纸上歪扭的烟花中，他看到了比鸟巢圣火更真实、也更滚烫的东西——名为“可能”的火种，已在废墟中悄然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