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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句话让一个男人告诉我他的真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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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是睡不着了。
自从那个男人把我捡回来以后,他并没有分床睡的意思,还是我主动把他给的竹席铺在地山睡。反正是夏天,地上还算清凉。
我蜷起膝盖,抱膝坐了一会儿,他没有被我吵醒。
等冷汗差不多消了一些以后,我转头看他。
他侧躺着,脸正对着我,刚好与我在同一高度。我以前没有见过他睡得沉稳的样子,最多也就是他在李子树树枝上纳凉小憩的时候,从下自上远远地撇过一眼而已。
他睡着的样子还挺安静的,倒对得起他的脸。眼睛合上之后,长长的睫毛就像是扇子一样,把下眼睑盖住了。
我把头搁在竹床边沿,确定了我是因为他变得奇怪起来了。
跟他在一起时,即使他一动不动,比如现在,睡着了,我光是看着他的脸就能感觉到喜悦。
我说不清这种感觉叫什么,但至少不坏,留着也无妨。
我起身出去了,从进院子的小口,我看见村子也暗下来了。抬头之后发现,好像现在还亮着的只剩月亮,还响着的只剩知了。
不对,好像还有一个我。
夜风从我身边撩过去,还是有点儿冷的,后院里一棵李子树树叶也被风撩得哗啦啦作响,我绕到后院,瞧见满树的李子,再不摘,可能就落下来坏了。
想到他好像还挺喜欢吃李子的,我理了理衣服,两手攀住树枝,一下子荡到了树枝上,站在他以往躺的位置上。这技术还是我以前掏鸟蛋的时候练出来的。
也怪不得他喜欢躺在这里纳凉休息了,这儿确实比地面凉快不少,而且周围都是树叶和李子,伸手就能拿到。
真是懒得没边了。
我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中衣,想着反正他睡着,我又还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衣服一脱,用来兜李子了。
我留了这根树枝周围的李子没摘,剩下快熟过头的都被放到衣服里了,下树的时候因为太重,差点摔了一跤,人没事,就是衣服掉在地上,沾上灰尘了。
我拖着一兜李子回到竹舍,轻手轻脚地解开衣服,拿了几个李子,剩下的……我给放到外面竹林里面了,这样以后他起床的时候,每天都能看见李子了。
衣服跟一堆李子一起放在外面,我回到竹舍,刚踏进门,就听见他有点模糊的声音:“水让?”
我赶紧赶到他榻旁,见他还是双眼闭上的样子,松了口气,然后我就听见他又迷糊地喊了我一声:“水让啊……”
我蹲下身跪坐在他床边,他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从他眼里看见我一定是模模糊糊不好分辨的,他却很放心地对我说:“跑哪儿去了?”
我去……爬树了。
“还很晚呢……睡觉……”
他说着睡觉,自己又缓缓合上眼了,我正要躺下,他突然伸出一双胳膊,没用多大劲,我怕吵醒他,顺着他的动作躺在了床上。
他把我抱住了。
我虽说是个小孩儿,但多少也十几岁了,只比他矮一点点,他这样抱着怎么跟楼了个婴儿一样!
但我到底是没有动,由着他睡得云里雾里。
反正由他这么一搞,我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从刚才开始,我整个身体,就跟被下了咒一样,浑身酥麻,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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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慈,那是他们人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难道就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惨死吗?!
—可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谁定的?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如果说救不了人,只是干看着他们无辜成为刀下亡魂,战争祭品,那我这神仙,当了与没当也无什么两样!
—文慈!
—你不要劝我了……刚才路过的那座庙……门口、庙里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个人的那座庙……
—它怎么了?
—那是,供奉我的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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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到底还是睡着了,睁眼的时候发现,他竟然破天荒得比我先醒。
他正坐在那张竹桌子旁边,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半个啃了两口的李子。
他醒了归醒了,衣服却不好好穿,衣领大敞着,丝毫不顾露出来的白花花的胸口,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头发也不扎,几缕黑得显眼,散在胸前,好扎眼。
看见我醒了,他放下书笑道:“呦!醒啦!昨天是不是想妈妈了?跑到我床上睡了!”
才没有,明明是你把我捞上去的……
说这话时我自己也有点心虚,毕竟他都睡成那样了,我想从他床上翻下来,还是很容易的……
“诶诶,水让儿,过来替我挽个头发呗。”
我走向他,过程中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穿了一件略大一些的上衣了。
他头发虽然散着,却不乱,反而很顺,我在手里握了一缕,感觉比过去无意间摸过的上好的锦缎还滑。
他继续看书,吃李子,汁水顺着他指根缝隙淌下来,在他手背上顺着蜿蜒的沟壑流下。
我定了定神,移开眼,继续为他挽头发。
“你居然真的会,我只是逗你玩的呢。”他突然仰头跟我说。
他一抬头,胸口就暴露无遗了,我下意识低头看……
“你耳朵又红了诶,热吗?还好吧?”
伤风败俗!
我别开头,点头。
娘生病的时候,我常替她挽发。
其实我还会挽很多样式的,他头发又长,挽起肯定很漂亮。
我给他挽好了头发,他刚好吃完那个李子。我在他身后偷偷看了一眼,他看的是经书,我看不懂。
他肚子忽地叫了几声,他干巴巴地抬头笑了几声,我一阵愕然。
“水让,饿……”
真是懒得没边了……
我给他煮了粥,一碗野菜粥他喝得津津有味,喝完抹了一把嘴,又弹回床上拿着书看起来了。
我收拾碗筷,他丢了经书,凑上来笑嘻嘻地说:“水让水让,你需不需要帮忙呀?”
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他八成是又想下山出去玩了。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竹舍建在这里是为了隐居,结果……
我摇摇头,拿起碗筷出门了。
他这次却非常执着,还是紧紧粘在我身后:“别这么小气嘛!自从你来了这几天我什么活都不干,像被你养废了一样!”
他说这话,我却是一愣。
仔细想来,我来这里也不过待了半个月,怎么会觉得,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呢?
我木讷地愣了半晌,才指指院子里那个已经没水的木桶,示意他可以拿着桶出去打水。
正好他缺个出去的理由,于是很高兴地走了。
我洗完了碗筷,重新把李子添上,砍了竹子,洗了他的衣服,晾了,又把被子重新铺好……最后我拿起他的经文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懂,算了。
他人是早上出去的,我拿起经文的时间是正午,而今已到下午了……
他那身板瘦弱的,早上我看见他胸口正中间,好像还有隐隐约约几道肉色的疤痕,平日里随没个正形,但手那么凉,身子一定不大好。
别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万一……
想到这儿,我就抓起外衣,披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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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逮到人的时候,某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先生,正一脚踩在桌子上,神采奕奕。
“……我跟你们说!水让啊,他天赋可是极高的!那画的竹子啊,啧啧啧,颇有我当年的派头!”
一群人发出阵阵惊呼,但这之后就有人疑惑道:“你当年的派头?你莫非隐居前,是个书画名家?!”
这话一出来,酒肆里的人全部倒吸一口气,只见他故弄玄虚地眯起眼,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诶,我本不愿提起,但是既然你们诚心发问,我便如实解答!我原本是个……”
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我从酒肆门外看见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
“他原本就是一破教书的,真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儿墨水了。”
一道凌厉的女声自后面厨房传来,从里出来一位身姿绰约的妇人,但看架势很是泼辣。
“捡了个好娃娃还真当自己的功劳了?瞧把你得瑟的,都找不着西北了吧?”
众人立刻失了兴致,且那妇人一靠近,便作鸟兽散了。
他被人打搅一会,也不恼怒,仿佛嗔怪一样对那个妇人道:“月娘!你也忒不厚道!净拆我的台!”
被称为月娘的妇人白了他一眼道:“谁叫你霸着水让儿不放!那孩子多好的娃娃,竟让你这么个……霸去了!”
“月娘!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我强抢良家女一样呢?”
月娘又赏他一个白眼,话锋一转:“哼,你别忘了,还差我三两银子呢!”
一提钱,他立刻怂下去了,好声好气地道:“诶呀,谈钱多伤感情!”
“切,你少装可怜!李玉兰我告诉你,要是再还不上钱,就把水让儿送到我店里!”她顿了一下,语气软下来,“那娃娃真不错,上次来有礼貌的很呢!长得还贼俊,一看就是个……”
“月娘!你可别告诉我你竟打起了水让儿身体的主意!他还小的可怜呐!你也下得去手!”
“我呸!你再瞎说,姑奶奶拧断你的腿!”月娘装样子啐了他一口,“你把水让儿送我店里当个小二,这孩子能干的很!他也好赚赚钱,别成天围着你转悠!”
他们说这话,接下来的内容我却没有再听了。
李玉兰,李玉兰……
这三个字,被我在心里反复咀嚼,翻了好久。
——
「—文慈,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
—他还敢嘴硬!来人!再打他二十大板!废了仙脉,关进天牢!
—慢着!
—文慈,你强行插手人间事宜,强行改写了那些原本要死去的几千条人命,这天道因果,你可是能承担的?只要你肯认罪,便可得个从轻发落。
—呵,认罪?我说了!我无罪!
—冥顽不灵!
—罪该万死!
—受人香火,施以庇护,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这是天命所托!你们白白受着香火供奉,干的腌臢勾当,却与那恶鬼有何区别?!
—诶……真是无可救药……
—助诸位仙师听我一句,今日之事,这罪,我替文慈担下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罚他担了这些因果,下凡去吧……
—贤峰!你不必……
—文慈,别辜负我一片心意。我对你……十分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