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饿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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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碧蓝，如同最深邃的海水，又像是切割完美的蓝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某种非人的、洞彻人心的光芒。
恍惚间，她仿佛透过那双眼，看到了游戏屏幕上那个金发飞扬、碧眼如晴空、曾握紧圣剑的勇者——洛亚提。
那人似乎行程匆忙，一身风尘仆仆，见她回头，也并未慌乱。他极其自然地从容收回了那过于专注的目光，修长苍白的手指拢了拢被夜风吹拂的兜帽边缘，然后无声无息地转过身，像一缕融入夜色的轻烟，悄然消失在通往村外的黑暗小径上。
洛乐怔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才喃喃低语：“……奇怪的人。”
夜色渐浓，盐沼村却迎来了久违的热闹。为了感谢洛乐解围，村民们自发地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点燃了巨大的篝火。橘红的火焰噼啪作响，驱散了海边的寒气和连日来的阴霾。
村长老约克拿出了珍藏多年、压箱底的两大橡木桶葡萄酒，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渔夫詹斯贡献了刚打捞上来的最肥美的海鱼和青蟹，在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马夫尼克难得奢侈地贡献了几块新鲜肉排，裁缝尼尔带来了自家菜园里水灵灵的蔬菜，珍妮则端出了她拿手、用风干咸鱼熬制的咸香浓粥。
穿着灰扑扑、打着补丁衣裳的姑娘们，拉着兴奋得小脸通红的小男孩小女孩，围着篝火跳起了简单却充满活力的舞蹈。
篝火噼啪作响，将咸腥的海风都烤得暖融。盐沼村简陋的庆祝晚会正酣，人声鼎沸，烤鱼和炖肉的浓香霸道地弥漫在空气中，几乎盖过了海的气息。
老约克端起一大杯泛着雪白泡沫的啤酒，满面红光，周围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笑着举起杯。
“赞美凯诺斯！乡亲们！”老约克的声音洪亮，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风暴会过去，盐田会重新结晶，鱼儿总会游回来！今天，更要感谢命运，给我们盐沼村送来了贵人……”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个坐在角落、被篝火映照得像个金色木乃伊的身影，朗声大笑，“敬我们盐沼村的英雄——洛乐小姐！”
说完，他豪迈地一仰头，“咕咚咕咚”将整杯啤酒灌了下去，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却笑得像个孩子。
“敬洛乐小姐！”
“敬英雄！”
人声鼎沸，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盐沼村低矮的屋顶。无数盛满酒水的杯子、陶碗，带着村民最朴实的感激和热情，齐齐向洛乐的方向致意。
洛乐像个被强行按在欢庆现场的金色木乃伊，浑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碧蓝的眼睛，生无可恋地盯着面前那杯散发着可疑苦味的药汁。
她艰难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我很荣幸”的微笑，可惜被绷带封印，效果约等于无。她只能象征性地端起那杯苦药，在几个围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小孩期待的目光下，视死如归地抿了一小口。
苦！真苦！苦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洛乐坐在特意为她搬来的、铺着厚厚干草垫的木凳上，被这扑面而来的、毫无保留的热情包围着。眼眶确实有些发热发红。
——但绝对不是因为感动！
篝火上烤得金黄焦脆、香气霸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钻进她鼻孔的肉排、海鱼、青蟹，那简直是酷刑！更别提珍妮婶婶那碗熬得奶白浓稠、散发着独特咸香的鱼粥，还有裁缝尼尔拌得清爽诱人的蔬菜沙拉……
更苦的是，她眼睁睁看着老詹斯烤得金黄流油的鱼排被尼克大叔豪爽地撕开，油脂滴落在篝火上发出“滋啦”的诱人声响；看着珍妮婶婶端上来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咸鱼蔬菜粥，那咸鲜的味道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还有马夫尼克烤得恰到好处的肉排，边缘带着漂亮的焦褐色……
而她，只能闻！只能看！
肚子里的抗议声在喧闹的人声中微弱得可怜，却在她自己听来如同擂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美食就在眼前，而你被绑成了木乃伊，医嘱禁食！
就在她内心小人疯狂捶地哀嚎之际，一丝极轻微的、带着点忍俊不禁的“噗嗤”声，像根羽毛，轻轻搔过她的耳膜。
洛乐循声望去。
篝火的光明与村庄的黑暗交界处，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正安静地蜷缩在墙角阴影里。
他抱着膝盖，姿势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幼态，像只离群的小兽。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丝毫看不出在笑的样子。
是他在笑吗？
他笑什么？她好歹还能闻闻味儿呢！看他那副缩在墙角的样子，离得那么远，连味都闻不到，估计是个饿肚子的可怜虫。
她收回目光，眼角的余光却扫见，那黑色的斗篷身影，脑袋正一点、一点地向前栽去，如同打瞌睡的小鸡啄米。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无力感。
洛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白天那匆匆一瞥的碧蓝眼睛再次浮现在脑海。
喔，原来是饿得快晕倒了吗。
洛乐：……
罢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面前那张简陋却摆盘异常用心的木托盘上。
这是村民们特意为她准备的“英雄特供”——虽然她只能看不能吃。烤得恰到好处的肉排、红彤彤的大海蟹、雪白鲜嫩的鱼块、翠绿的蔬菜、一小块散发着诱人奶香的奶酪，旁边甚至还体贴地放了一小杯深红色的葡萄酒，在篝火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
她这木乃伊是无福消受了。
洛乐费力地伸出手，端起那盘沉甸甸的食物。绷带限制了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她站起身，在珍妮婶婶和几个小孩略带困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那篝火光芒的边缘，走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墙角。
食物的香气——烤肉的焦香、海蟹的鲜香、奶酪的醇香、蔬菜的清新，混合着那杯葡萄酒醉人的芬芳，如同一个温暖而诱人的漩涡，瞬间包裹了墙角那个几乎要饿晕过去的少年。
那缩在墙角的身影似乎被惊动了，猛地抬起了头。兜帽的阴影下，一双碧蓝的眼睛瞬间睁开，如同暗夜中骤然点亮的星辰，带着一丝刚惊醒的迷茫和本能的警惕。
那眼睛的颜色，纯净得近乎剔透，在篝火跳跃的微光映衬下，竟让洛乐再次感到了那种奇异的、穿越时空般的熟悉感——像极了游戏里，她无数次在屏幕上看到的、属于“洛亚提”的那双眼睛。
只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此刻正紧紧盯着她……或者说，盯着她手中那盘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食物。
洛乐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盘食物放在了少年面前干燥的地面上。烤肉的油脂还在滋滋作响，葡萄酒的醇香幽幽散发。
她没有再回头看墙角。
墙角阴影里。亚瑟（他听到了村民呼喊她的名字）怔怔地看着那盘突然降临在眼前的食物，又猛地抬头，目光跟随着洛乐。
他看到那个金发木乃伊被两个蹦蹦跳跳的小孩拉着手臂，重新坐回篝火旁的草垫上。
其中一个小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陶碗，献宝似的递给她。她伸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接过了陶碗，然后，用另一只同样裹着绷带的手，极其温柔地、轻轻地揉了揉小孩乱糟糟的头发。
那一瞬间，篝火跳跃的光芒似乎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亚瑟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的位置，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悸动和……无法解释的、如同雏鸟归巢般的孺慕与酸楚。
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困惑和隐秘渴望的呼唤，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烙印：
母亲……？
晚会一直到了很晚，男人们喝的酩酊大醉，高呼赞美凯诺斯。
篝火的喧嚣与酒气渐渐被海浪声稀释，洛乐躺在简陋却干燥的草垫上，绷带下的伤口在黑暗里隐隐作痛，却也带来一种疲惫的安宁。困意如同涨潮的海水，温柔地包裹上来，几乎要将她拖入沉眠。
就在这时，之前晚会上那声笑，又来了。
比篝火旁那一声更近，更清晰。不再是模糊的忍俊不禁，而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气音，像一把用最细软的猫毛做成的小刷子，轻轻扫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亲昵和……探究。
毛骨悚然！
洛乐瞬间从昏沉的边缘惊醒，所有的睡意不翼而飞，警惕如同冰冷的钢针扎入脊椎。她猛地睁开眼，碧蓝的眼眸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投向声音的来源——那扇半开的、对着月光的简陋木窗。
月光如银纱般倾泻，勾勒出海浪的轮廓，也照亮了窗台上……一条格格不入的黑色尾巴。
一条修长、灵活、纯粹墨色的猫尾。它慵懒地垂在窗沿，尾尖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韵律地左右摆动。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