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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勇者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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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瘦男人被这无声的注视弄得有点莫名的不自在，但他立刻把这归结为对方心虚。他挺直了腰板，正要乘胜追击，用“隐匿人口”、“逃避赋税”的大帽子彻底压垮盐沼村，好让他们乖乖接受更苛刻的收购价。
他的动作被一道平静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打断。
“诸位长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洛乐的声音透过绷带传出，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浸染过岁月沉淀的从容。她艰难地抬起一只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示意自己的不便，“实在是……行动不便，无法全礼。”
高高瘦瘦的男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礼数”噎了一下，随即更恼：“哼！现在知道赔礼道歉了？晚了！”他目光贪婪地在洛乐身上逡巡，似乎在评估这个“古董”能榨出多少油水。
洛乐“和善”地迎上他的目光。时代在变，魔导器在飞，但这仗势欺人的嘴脸，真是亘古不变啊。
“不知几位长官尊姓大名，府上何处？”洛乐的语气谦和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赔不是”，“待在下身体稍好，定当亲自登门……谢罪。”
“亲自登门”四个字，被她说得意味深长。
高高瘦瘦的一听，眼睛瞬间亮了！上道！太懂事了！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和一支笔，刷刷刷写下地址，甚至还熟练地列了几样“礼品”名称（无非是些值钱的魔晶、海产干货之类），嘴上却虚伪道：
“哼，看你小子……呃，看你还有点悔改的诚意！拿着！这是联邦税法细则！回去好好‘钻研学习’，把该‘补’的都‘补上’，念在你初犯，本长官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他把那写满“心意”的纸片和一本薄薄的册子，倨傲地递了过来。
珍妮在一旁急得直扯洛乐的衣服，洛乐却在绷带下弯了弯嘴角，在珍妮不赞同的目光中，用缠满绷带的手“恭敬”地接了过来：
“自然，自然。长官费心了。”
“哼！算你识相！”高高瘦瘦的满意了，随即又想起关键，“不过，你这身份不明，连个证件都没有，让本长官怎么‘照顾’你？”
他特意加重了“照顾”二字，暗示意味十足。不“照顾”也行，那就等着被“关照”吧。
洛乐险些绷不住笑出声。
她慢吞吞地，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从绷带的缝隙里摸索出那枚小小的、镶嵌着蓝钻的艾尔文家族徽章，递到三人眼前。
“在下身份证明确实遗失了……不知这个……能否暂时证明一下在下的身份？”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平静。
“能！当然能！”高高瘦瘦的嘴比脑子快，习惯性地应承。
但当他的目光聚焦在那枚秘银徽章上繁复的船锚海草纹路，特别是中心那颗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米粒蓝钻时——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那不是一枚徽章，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艾……艾……艾尔文！！”他失声尖叫，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裹得像破烂木乃伊的家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艾尔文家族，深蓝联盟背后的巨头之一！他想起艾尔文家那个小少爷卢西恩，那个几天前才从这里离开的、浑身挂满黄金的小祖宗。
他旁边的胖海豹和面瘫脸也看清了徽章，瞬间面无人色，胖海豹手里的鱼肉“啪嗒”掉在地上，面瘫脸手里的公文册差点没拿稳。三人如同被施了石化术，僵在原地，手脚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洛乐像是没看到他们的恐惧，继续用那平静得瘆人的沙哑嗓音说道：“诸位长官工作如此‘辛劳’，在下回去后，一定向管事为诸位的‘付出’与‘艰辛’多多美言。对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绷带缝隙里的碧蓝眼眸闪过一丝冰冷的探究，“不知负责盐沼村这片区域收购和税务的，是哪一位管事？在下也好……登门致谢？”
“登门致谢”四个字，如同四把冰锥，狠狠扎进三人的心脏！
高高瘦瘦的魂飞魄散，只想打哈哈糊弄过去，可一想到自己亲手写的地址就在对方手里，只要这位“木乃伊”回去说一声，别说他们三个小虾米，他们头上的管事、甚至更上面的人，都得被查个底朝天！深蓝联盟内部倾轧有多厉害，他们太清楚了！
洛乐“看”着三人面如死灰、汗如雨下的模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口风陡然一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关切地询问：
“说起来……今年盐沼村的税赋，看着似乎比往年多了几成？基础建设支出也涨了不少……可今年沿海村庄遭遇风暴季吗？收成锐减，这……”
高高瘦瘦的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瞬间“领悟”了洛乐的暗示，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声音拔高，充满了“恍然大悟”的浮夸：
“哎呀呀！您……您说得太对了！您瞧瞧我这记性！”
他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可不是嘛！今年风暴那么大，盐田都毁了，鱼获也少得可怜！这收成……这收成哪能按往年的标准算啊！”
他转向面瘫脸，疯狂使眼色，“老约翰！快！快看看！是不是上面搞错了？这数字……这数字肯定不对啊！”
面瘫脸老约翰此刻也顾不上瘫了，手指头抖得像筛糠，却异常精准地翻到税费总额那一页，拿起笔，手抖得如同帕金森，却异常坚定地在一个数字上狠狠画了个圈，改成了一个低得多的数字，额头的汗珠啪嗒啪嗒滴在纸页上。
胖海豹也反应过来，拼命在身上擦着油腻的手，然后对着洛乐和珍妮连连作揖，脸上堆满了卑微的讨好：
“错了！肯定是弄错了！我们回去就上报！立刻上报！一定是……是录入的失误！对！失误！”
洛乐碧蓝的眼睛眨了眨，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和“担忧”，她压低了声音，仿佛真心实意为三人考虑：
“啊？这账目……被发现了纰漏？三位长官回去……不会因此受罚吧？”
她意有所指。受罚究竟是因为事的问题，还是因为人的问题。
三人瞬间感觉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汗流浃背，连呼吸都困难了。
洛乐看着火候差不多，又转向珍妮，语气“诚恳”：“珍妮婶婶，你看，三位长官也是奉命办事，公务繁忙，难免……‘百密一疏’。他们也是为我们着想，想尽快完成工作，对吧？”
她在奉“命”办事几个字上着重强调了一下，声音微微提高，清晰地传入所有村民耳中：
“今天这事……就当是长官们‘一时疏忽’，我们也就当没看到这‘小纰漏’，就按长官们‘核实无误’后的正确数字来缴税，如何？”
她的话，明着是给三个税吏台阶下，暗示他们背后还有人，不宜撕破脸；暗里却是在警告三人，今天这“假账”是大家一起做的，众目睽睽之下，全村都是人证。你们要敢反悔，大家就一起“完蛋”。
那三人如蒙大赦，拼命点头，努力“意会”洛乐话里的深意。
高高瘦瘦的立刻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重复那个被面瘫脸圈出来的、比原本压价后还要低上许多的“正确”数字：
“对对对！就是这个数！这才是盐沼村本季应缴的税！没错！我们刚才……刚才就是看错了！老眼昏花！看错了！”
村民们虽然被这弯弯绕绕弄得有些懵，但听到那个比他们预期低得多的数字，又看到三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突然变得如此卑微惶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压抑的欢呼声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爆发出来！他们兴奋地重复着那个“正确”的数字，看向洛乐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
三个深蓝联盟的税吏，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在洛乐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碧蓝眼眸注视下，如同三只斗败的鹌鹑，收起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公文册，在村民们复杂的目光和隐隐的嘘声中，灰溜溜离开了盐沼村。
一场看似无解的危机，就在这金发“木乃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和一枚小小的徽章下，被无声无息地化解于无形。既解了盐沼村的燃眉之急，又暂时捆住了那三只贪婪的豺狼。
洛乐深知，盐沼村在深蓝联盟的管辖之下，解决问题的手段有很多，最不可取的就是硬碰。
与其结下梁子，彻底得罪他们背后的人，为盐沼村埋下隐患，不如敲打一下明面上的打手，小喽啰的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可以为她所用，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能解决燃眉之急，就够了。
咸涩的海风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欢快暖意。
洛乐被珍妮小心地搀扶着，正准备转身回那间弥漫草药味的小屋，一股若有似无、却异常清晰的被注视感，如同细小的冰针，轻轻刺在她的后颈。
她猛地回头。
视线越过喧闹的人群，投向远处村口昏暗的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几乎融入夜色，风尘仆仆。兜帽的阴影下，一双眼睛正牢牢锁定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