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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绞杀失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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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阳光,透过公寓宽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射出明亮而温暖的矩形光斑。鼠场特有的、那种混合着木屑与动物气息的味道还残留在季月凝的指尖。
他提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盒,里面装着三只蜷缩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活物迹象的细毛乳鼠。
他记得两天前给舍舍称重时,电子秤上显示的数字是“92”克。对于一条一岁半多的雄性猪鼻蛇来说,这个体重显然不达标。季月凝在鼠场挑了又挑,才选出这几只体型最小的。
网络上的喂食视频在他脑中回放过数次。那些视频里的蛇,无一不展现出捕食者应有的迅猛与精准。摄像头记录下它们弹出、咬合、用身体绞杀猎物的全过程,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拍摄角度,准备记录下自家舍舍的“威猛首秀”。
打开公寓门时,玻璃缸里的那抹雪白瞬间活跃起来,纤细的尾巴尖快速地抖动着,像一个微型节拍器。
季月凝的动作有条不紊。他先是戴上一次性手套,用长镊子夹出沾染了舍舍排泄物的木屑,换上新的。然后将那个小小的陶瓷水盆清洗干净,重新注满纯净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那个装有乳鼠的塑料盒放在茶几上。
“舍舍,吃饭了。”
他的声音落入安静的空气里,听起来比在公司会议上要低沉和缓。
季月凝打开盒子,用消过毒的长柄镊子夹住其中一只乳鼠的尾巴根,慢慢地伸进玻璃缸的上空。那只细小的、粉色的活物在半空中无助地扭动着。
缸底的舍舍闻到了食物的气味。
它鲜红的信子在空气中快速地振动,雪白的身体立刻后缩,绷成一个蓄势待发的“S”形。那双雾蒙蒙的粉色眼睛,死死地锁定在猎物身上。
来了。
季月凝屏住呼吸,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放在兜里的手机。
“咻!”
白色的影子猛地弹射出去!
……然后擦过镊子和季月凝的手指,重重地撞在了玻璃缸另一侧的内壁上。
“Duang!”
又是一声结实又沉闷的响声。
季月凝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他能感觉到那一瞬间破空的风声,几乎是贴着他的手指皮肤擦过。
缸里的舍舍似乎也撞蒙了,在木屑上滚了半圈才稳住身形。它晃了晃脑袋,然后固执地、再一次将身体摆成了攻击姿态。
“再来一次,看准了。”季月凝低声鼓励道。
他放水一般又将镊子往下递了递。
这一次,舍舍终于咬住了。
它的嘴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两排细密的牙齿嵌进了乳鼠的身体。季月凝感到镊子上传来一股微弱的拉扯力。
成了!
他迅速掏出手机,对准缸内,准备记录接下来的经典绞杀场面。
季月凝看见舍舍细长的身体开始发力,肌肉一节一节地收缩,试图向前蠕动,将整个身体都缠绕上猎物,就像教科书里那样。
然后……
它柔软的身体在半空中扭曲了几下,像一根没拧紧的麻花。紧接着,它似乎失去了平衡,连带着嘴里的乳鼠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啪叽。”
舍舍掉在柔软的木屑上,没受伤,但显得有些狼狈。它试图重新用身体去缠绕那只已经没什么动静的乳鼠,可它的身体扭来扭去,非但没能完成绞杀,反而差点把自己打成一个死结。
季月凝举着手机,屏幕里清晰地播放着这场堪称灾难的捕食秀。他的脸,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就不该对这个傻瓜抱有任何期待。'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家的蛇,不会绞杀。
他放下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用镊子夹起那只已经被舍舍放弃的乳鼠,递到它嘴边。
“张嘴,傻瓜。”
舍舍犹豫地凑了过来,似乎还在为刚才的失败感到困惑。它嗅了嗅那只乳鼠,然后顺从地张开嘴,这次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将其一口吞了下去。
喉咙处出现一个明显的凸起,随着它的蠕动,慢慢地向身体中后段滑去。
“吃东西倒是快。”
季月凝把镊子扔进待清洗的水槽里。
吞咽完毕的舍舍张大了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它那脆弱的下颌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这是在进行自我复位。
季月凝只是看着它。等舍舍做完这一切,懒洋洋地爬到玻璃缸前壁,他伸出手,舍舍便熟练地爬了上来,用尾巴尖勾住他的无名指。
“行了,知道你亲近我。下次捕猎给我争点气。”
他嘴上这么说着,另一只手却拿起了前几天就送到、一直没来得及拆封的专业书籍——《现代爬宠饲养学图鉴》。他翻到猪鼻蛇的章节,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长期人工饲养环境下,部分个体可能出现捕食技能退化现象,无法完成绞杀,属于正常情况……”
'原来是通病。'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这种笨蛋。”他点了点书页上那张绞杀动作堪称完美的猪鼻蛇彩图,“你看人家这个,多标准。”
趴在他手上的舍舍好奇地凑过去,用它那个粉色的猪鼻子轻轻顶了顶书页上的同类。
“别顶了,再顶你也学不会。”
季月凝合上书,小心地托着手上的舍舍站起身。
“走了,带你去晒太阳。”
他托着舍舍,来到洒满阳光的阳台。他将一块事先准备好、触感温润的鹅卵石放在光线最好的地方,然后把舍舍轻轻地放在石头上。
雪白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珍珠般的光泽。舍舍似乎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懒洋洋地趴着不动了,只剩尾巴尖还时不时的晃晃。
季月凝则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国内知名的爬宠论坛。他正在浏览一个标题为“求助!我家猪鼻从小就不会绞杀怎么办?”的帖子。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被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占据了。
来电显示:孟束。
他划开接听。孟束那张放大版的、挂着不正经笑容的脸立刻出现在屏幕上。
“哟,老凝,在干嘛呢?是不是在跟你的宝贝蛇儿子玩父子情深?”
季月凝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摄像头一转,对准了正在鹅卵石上进行日光浴的舍舍,像是炫耀一般。
“嗯。”
屏幕那头的孟束发出一声夸张的怪叫。
“我靠!你还真承认了!你看看你那表情,一脸慈父的笑,恶心心。”
季月凝把镜头转了回来,对准自己。
“有事说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联络感情了?行吧行吧,”孟束在镜头那头摊了摊手,“我是想问你,下周我爸生日宴,你来不来?带上你家的宝贝蛇一起来亮个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