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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庶子的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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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朱墙初醒
第五章庶子的锋芒
永熙十七年的秋猎,设在京郊的围场。晨光刚漫过猎场的白桦林,沈微婉就跟着苏氏上了马车。车窗外,仪仗队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萧珩骑着白马走在最前,明黄色的太子常服在万绿丛中格外显眼,而萧彻的乌骓马跟在稍后,玄色骑装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听说今年秋猎,皇上要考较两位殿下的骑射。”苏氏拨着车帘,语气里带着担忧,“婉婉,你待会儿跟着太子身边,别乱跑,猎场不比宫里,当心有猛兽。”
沈微婉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乱。自从拒绝萧珩的凤钗后,两人见面总有些尴尬,反倒是萧彻,偶尔会在国子监的回廊上与她遇上,他依旧话少,却会在她捧着书简踉跄时,不动声色地扶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总能让她心跳漏半拍。
围场中心的营帐刚搭好,萧珩就来找她了。他手里拿着支小巧的弩箭,箭羽是孔雀蓝的,一看就价值不菲:“微婉,这个给你防身。要是遇上小兽,说不定能猎到呢。”
沈微婉接过弩箭,指尖触到他的温度,下意识地缩回手:“多谢殿下。”
“跟我还客气什么。”萧珩笑了笑,眼角的少年气淡了些,多了几分储君的沉稳,“我去校场了,你在帐边等着,别走远。”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沈微婉忽然想起阿桃前几日偷偷塞给她的香囊。香囊里是晒干的合欢花,阿桃红着眼圈说:“姑娘,殿下夜里总睡不着,说心里装着事……他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啊。”
她摩挲着弩箭上的雕花,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桦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沈微婉跟着几个命妇在林边散步,忽然听见一阵簌簌的响动。一只雪白的狐狸从树后窜出来,尾巴蓬松得像团云。
“好漂亮的狐狸!”有命妇惊呼。
沈微婉看着那狐狸往密林里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她想起十岁生辰那只兔子灯,想起萧彻袖袋里那半块风干的奶糕,脚步竟有些停不住。
狐狸跑得极快,转眼就没了踪影。沈微婉追到一处陡坡,脚下忽然一滑,身体失重般往下坠——她掉进了个猎人挖的陷阱里。
陷阱不深,却陡峭得爬不上去。泥土混着腐叶的气息涌进鼻腔,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漏下点微光。沈微婉抱住膝盖,心脏砰砰直跳。她毕竟是从现代来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让她忍不住发抖。
“有人吗?”她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陷阱里回荡,很快被风吹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绝望时,头顶传来一阵响动。月光忽然被挡住,一个身影趴在陷阱边缘,玄色的衣袍垂下来,扫过她的脸颊。
“抓紧了。”
是萧彻的声音。低沉,冷静,像暗夜里的星子,瞬间驱散了她的恐惧。
沈微婉猛地抬头,看见他伸出手。他的手心有层薄茧,指节分明,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她下意识地抓住,指尖刚触到他的温度,就被他一把拽了上去。
力道很大,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猎场的草木气,意外地让人安心。萧彻很快松开她,后退半步,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那里已经肿起老高,红得吓人。
“还能走吗?”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眼神却柔和了些。
沈微婉试着动了动,钻心的疼让她倒抽口冷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咬着唇,摇了摇头。
萧彻沉默片刻,忽然蹲下身。玄色的衣袍铺在草地上,像朵绽开的墨莲。“上来。”
沈微婉愣住了:“大皇子……”
“天黑了不安全。”他打断她,声音依旧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难不成要在这里待到天亮?”
夜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野兽在暗处窥伺。沈微婉咬了咬唇,终是俯身,轻轻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不算宽厚,却异常稳。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衣袍,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还有沉稳的心跳。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很实,显然是怕颠到她。
“为什么要帮我?”沈微婉忍不住问。她趴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像怕被风吹走。
萧彻的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你是太傅的女儿。”
沈微婉撇了撇嘴。又是这个理由。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去年宫宴,有位大臣的女儿落水,他明明就在旁边,却只是冷眼旁观,直到侍卫赶来。
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环住他的脖子。他的脖颈很烫,动脉在她掌心轻轻跳动。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送她的那本《女诫》,封面上“谨守礼仪”四个字,此刻想来,倒像是种别扭的提醒——提醒她别靠近,也提醒他自己别越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传来火把的光亮。萧珩带着侍卫跑过来,看见萧彻背着沈微婉,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大哥!微婉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想把沈微婉接过来。
“掉陷阱里了,脚踝伤了。”萧彻侧身避开他的手,语气平淡,“找太医看看。”
萧珩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复杂地看着萧彻。月光落在两人之间,像划了道无形的界限。
“多谢大皇子。”沈微婉从萧彻背上下来,被侍女扶着,轻声道谢。
萧彻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深,像藏着片海,她看不懂,却觉得心口发紧。他转身就走,玄色的衣袍很快融进夜色里,只有风吹过衣袂的声音,还留在原地。
回到营帐时,太医已经候着了。他给沈微婉的脚踝敷了药,又嘱咐要静养,才躬身退下。萧珩坐在床边,眉头紧锁:“都怪我,没看好你。”
“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贪玩。”沈微婉说。
“那只狐狸有什么好看的?”萧珩叹了口气,“下次不许再乱跑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是大哥……救了你?”
沈微婉点点头。
萧珩没再说话,只是望着帐外的月光,眼神晦暗不明。
夜里,沈微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可她满脑子都是萧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刚才趴在他背上时,似乎摸到他袖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方方正正的,像块糕点。
她猛地坐起来。十岁生辰那年,她在梅林边掉了半块奶糕,当时只顾着难过,没来得及捡……难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怎么可能?都过去五年了,他怎么会还留着?
可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第二日清晨,青禾端着药进来,忽然说:“姑娘,昨晚大皇子的内侍送了样东西来,说是给您的。”
沈微婉接过一看,是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块红糖糕,还带着点温热,上面用红豆沙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
“内侍说,”青禾笑着说,“大皇子说您受了惊,吃点甜的压惊。这糕是他自己在小厨房做的,让您别嫌弃。”
沈微婉捏着那块红糖糕,忽然想起萧彻那双握剑的手,竟也能做出这样细致的点心。她把糕放进嘴里,甜意从舌尖漫开,一直甜到心里。
远处传来校场的鼓声,想必萧彻正在练骑射。沈微婉望着帐外的晨光,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冷着脸的庶出皇子,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难接近。他的温柔,藏在冷峻的面具下,像深埋在雪地里的火种,不轻易示人,却足够温暖。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校场上,萧彻正拉满长弓,箭矢精准地射中靶心。他的袖袋里,那半块风干的奶糕硌着掌心,像个藏了五年的秘密,终于在昨夜,借着月光,悄悄泄了点暖意。
猎场的风还在吹,吹动了少年人的衣袍,也吹动了命运的轮盘。这场始于陷阱的意外,像把钥匙,悄悄打开了沈微婉的心门,也让萧彻那被“庶出”身份掩盖的锋芒,终于在她面前,露出了温柔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