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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锈蚀之城与永夜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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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时雲的手腕还在发烫。
刘钱宇带领着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古城中,眼前早已不是清迈夜市的红砖墙和彩色灯笼。潮湿的苔藓顺着脚踝往上爬,带着腐叶与铁锈混合的腥气,远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像老旧座钟在暗处挣扎着报时。他们站在一条狭窄的巷道里,两侧是高耸的金属建筑,锈蚀的铁皮墙爬满墨绿色藤蔓,藤蔓下露出密密麻麻的铆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活像某种巨型机械的骸骨。
“刘钱宇呢?”夏浔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皱着眉拍掉真丝衬衫上的苔藓,昂贵的衣料沾了灰,让她眼神里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不是他说这附近有个‘殖民时期遗留的秘镇’,非拉着我们来捡漏吗?人跑哪儿去了?”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众人短暂的怔忪。王利军猛地回头,刚才在夜市里被人群挤散前,他还在跟刘钱宇吵——那家伙举着个锈铁盒,说是什么“百年前的烟盒”,想讹沈钰轩两千铢。此刻王利军环顾四周,粗声骂道:“那孙子不会是把我们骗到这鬼地方,自己卷钱跑了吧?”
“在那儿!”季璟突然抬手,相机还挂在脖子上,镜头正对着巷道尽头。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刘钱宇正蹲在一堆废弃零件后面,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对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牌翻来覆去地看,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上沾着黑灰,看见众人瞪他,立刻讪讪地站起来:“看、看啥?这地方叫‘铁墟城’,我在本旧书上见过,说藏着不少老物件……”
青石板的凉意刚从掌心褪去,潮湿的苔藓便顺着指缝往里钻,带着股腐烂树叶的腥气。“等一下。”孟时雲下意识攥紧那半张旧机票,纸张边缘的毛刺刺得掌心发疼,低头时正看见“琅勃拉邦秘镇”几个字在月光下扭曲、淡化,最后被一行泛着冷光的新字覆盖——【新手副本·永夜车站】。
“这机票……”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过来。聂天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见机票上的字,眉头猛地蹙起。田甜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呼道:“这不是刚才夜市那个手账里夹的机票吗?怎么会……”
“这他妈是……什么?”王利军的爆吼声打破了死寂。他本是被夜市突然的安静吓了一跳,刚想骂骂咧咧地找摊主理论,脚下却猛地一滑,踉跄着扶住旁边的聂天,“老聂,你踩的啥玩意儿?滑溜溜的!”
聂天没说话,只是皱眉看向四周。清迈古城的飞檐斗拱消失了,塔佩门的灯光漩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们站在一条狭窄的巷道里,两侧是高耸的金属建筑,锈迹斑驳的铁皮墙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下隐约能看见铆钉和焊接的痕迹,像某种巨型机械的残骸。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怪味,远处传来类似齿轮转动的“咔哒”声,断断续续,像谁在暗处磨牙。
孟时雲走在聂天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半步距离。他能闻到聂天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户外阳光晒过的气息,和这满是铁锈味的环境格格不入。刚才在夜市,聂天其实一直在他附近,他看见自己蹲在那个卖手账的小摊前,看见自己拿起那本泛黄的泰文手账,却什么也没说。
“刚才为什么不拦我?”孟时雲突然问,声音很轻。
聂天侧头看了他一眼,路灯的余光落在他眼底,映出点复杂的情绪:“拦你,你会听吗?”
孟时雲哑然。
“等等不对劲。”季璟突然开口,她平时总是沉默地跟在后面,此刻却皱着眉扫视四周,“刚才在夜市,孟时雲念完那三个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亮了?”
孟时雲抬起头,对上季璟的目光。他的嗓子有点发紧,想说点什么,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个模糊的音节。聂天注意到他的异样,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别怕,先看看情况。”
他的声音很稳,像块沉在水里的石头,孟时雲紧绷的肩膀莫名松了些。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机票,那行“永夜车站”的字不知何时变得更清晰了,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泛起灼热感。
“亮什么亮?我看就是刘钱宇带错路了!”王利军又开始嚷嚷,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刘钱宇的鼻子,“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骗到这鬼地方,好讹我们钱?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我哪敢啊王哥!”刘钱宇连忙摆手,眼神却闪烁不定,“我就是想……想带大家找点好东西,你看这墙,这材质,说不定是二战时期的……”
“够了。”夏浔冷冷地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出去的路。”她说着往巷道深处瞥了眼,那里的黑暗像是能把人吞进去,“刘钱宇,你不是说认识路吗?继续往前走。”
刘钱宇被她瞪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说,只能硬着头皮走在最前面。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江策先动了身:“走吧,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大家跟紧点,别掉队。”
队伍重新挪动起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孟时雲走在中间,左边是聂天,右边是田甜。田甜还在小声啜泣,时不时偷偷看聂天的侧脸,见聂天没理她,又委屈地低下头。沈钰轩紧紧挨着宁鸽,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求宁鸽保护他。宁鸽则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即使裤脚沾了灰,也没像别人那样狼狈,只是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像是在嫌弃这地方配不上他的鞋。
越往前走,周围的金属建筑就越密集。锈蚀的管道像巨蛇一样盘在建筑外墙上,有些地方还在滴着浑浊的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金属碎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这地方……真的有人住过吗?”田甜忍不住问,声音抖得厉害。她看见一栋建筑的窗户里,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应该是废弃很久了。”江策观察着墙壁上的锈迹,“你看这氧化程度,至少几十年没人维护过了。”
“几十年?那我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王利军咋咋呼呼地踢了一脚旁边的铁皮桶,桶“哐当”一声滚出去老远,在黑暗里撞出一串回响,“清迈附近哪有这种鬼地方?”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孟时雲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掌心的机票烫得像块烙铁,他甚至觉得那行字在隐隐发光。他想告诉聂天,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念了个奇怪的名字,然后大家就被传到了这个鬼地方?说手里这张机票上出现了“永夜车站”的字样?听起来就像疯话。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刘钱宇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怎么了?”沈钰轩吓了一跳,差点撞到他身上。
刘钱宇没回头,只是伸出手指着前方,声音发颤:“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巷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金属建筑,样式像是老式的火车站,尖顶的塔楼锈迹斑斑,塔楼上的时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玻璃早已碎裂,露出里面漆黑的齿轮。建筑正面挂着块巨大的铁皮招牌,上面用铆钉拼出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永夜站。
孟时雲手里的机票“嗡”地一声亮了起来,烫得他差点扔出去。那三个“永夜站”的字,和招牌上的一模一样。
“永夜……车站?”田甜念出这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孟时雲,你机票上的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孟时雲身上。他下意识握紧机票,指尖的灼热感顺着手臂蔓延,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滚烫。聂天往前一步,挡在他身前,沉声道:“先别慌,这地方肯定有问题,但我们现在……”
他的话没说完,广场上突然亮起了灯。
不是现代的白炽灯,而是老式的煤气灯,昏黄的光焰“噗噗”地跳动着,沿着车站的屋檐一路延伸,将整个广场照得朦朦胧胧。灯光亮起的瞬间,一个身影出现在车站的台阶上。
那是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复古的黑色长裙,裙摆拖在地上,看不清鞋子。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蕾丝面纱,遮住了从额头到下巴的所有轮廓,只能隐约看见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含着笑意,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冰冷。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台阶上,目光缓缓扫过广场上的十个人,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敢出声。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远处的齿轮声都停了,只剩下煤气灯燃烧的“滋滋”声。
“看来,人都到齐了。”女人开口了,声音像浸在水里的银铃,清脆却带着股寒意,“比我预想的要快一点。”
她缓缓走下台阶,裙摆扫过锈蚀的金属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十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王利军甚至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刘钱宇则悄悄往江策身后躲,眼神却瞟向女人身上的首饰——那耳环像是珍珠的,看着就很值钱。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江策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们是游客,不小心迷路了,请问怎么才能出去?”
女人停下脚步,离他们只有几步远。她的目光在江策脸上顿了顿,像是觉得有趣,轻笑了一声:“先生,你觉得这里像是能迷路到的了的地方吗?”
她摊开双臂,黑色的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扬起,像是展开的蝙蝠翅膀。
“欢迎来到副本游戏。”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这里是第一站,也是你们的第一战。”
她的目光扫过广场中央的车站,又落回十个人身上,那双藏在面纱后的眼睛弯了起来,像是在宣布什么有趣的事情。
“永夜车站——游戏……开始咯。”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几秒钟后便彻底消失在空气里,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广场上再次陷入寂静。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沈钰轩。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抓住宁鸽的胳膊就往他身后钻:“宁鸽哥!她、她不见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宁鸽皱着眉甩开他的手,脸上优雅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带着明显的烦躁:“哭什么哭?吵死了!”但他的眼神却在四处扫视,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显然也没表面上那么镇定。
“游戏?什么游戏?”王利军低吼一声,猛地冲向刚才女人站的地方,伸手在空气中乱抓,“人呢?出来!把话说清楚!搞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想吓唬谁啊!”
他抓了半天,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路灯杆上,金属杆发出“哐当”的巨响,震得他自己脚都麻了。
“别白费力气了。”夏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警惕。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永夜站”的招牌上,“她刚才说……这是副本游戏?难道是……”
“是无限流!”季璟突然开口,平时沉默的她此刻眼睛发亮,像是找到了什么关键信息,“我以前看过类似的小说!就是一群人被拉到异空间,完成各种恐怖副本,失败就会死!”
“死?!”田甜吓得脸色惨白,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聂天及时扶住了她。她抓着聂天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聂天哥,我不想死……我们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啊……”
聂天扶着她站稳,眉头紧锁。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那座阴森的车站,又回头看了眼孟时雲。孟时雲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发烫的机票,眼神有些发直,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无限流?小说?”刘钱宇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他搓着手,眼神闪烁,“那……那是不是有奖励?小说里不都写着完成任务有积分,能换钱换东西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王利军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没听见她说失败就会死吗?”
“死不死还不一定呢!”刘钱宇梗着脖子反驳,“万一她是装神弄鬼,想骗我们什么东西呢?我看这地方就是个废弃的影视城,她是工作人员!”
“你觉得哪个影视城会用这种煤气灯?会有这种……”夏浔指着广场边缘,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黑影,正缓缓往这边移动,轮廓像是人的形状,却又佝偻着背,行动迟缓,“……东西?”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黑影越来越近,借着煤气灯的光,能看清它们的样子——那是些穿着破旧衣服的“人”,皮肤像是干枯的树皮,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正一瘸一拐地往这边挪动。
“那是……什么怪物?”田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死死抓着聂天的胳膊不放。
江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推了推眼镜,沉声道:“不管是什么,我们得赶紧进车站!在外面太危险了!”
“进车站?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宁鸽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一个靠近的黑影,“万一里面更危险呢?”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王利军已经和一个黑影交上了手,他一脚踹在黑影身上,那东西硬得像块铁板,他自己反而疼得龇牙咧嘴,“这玩意儿打不动啊!”
孟时雲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混乱,脑子里一片空白。聂天刚才扶田甜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现在正好站在队伍的边缘。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机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甚至忘了害怕,只是觉得掌心的机票越来越烫,烫得他骨头都在发疼。就在黑影离他只有一步远的时候,聂天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拉到身后,然后抬起脚,用尽全力踹在黑影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脆响,黑影的膝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踉跄着倒在地上,却还在挣扎着往前爬。
“发什么呆!”聂天低吼一声,抓着孟时雲的手腕就往车站跑,“跟紧我!”
他的手掌很烫,力气却很大,孟时雲被他拉着,踉跄着往前跑。耳边传来田甜的尖叫、王利军的怒骂、沈钰轩的哭喊,还有黑影“嗬嗬”的怪响,混杂着煤气灯的“滋滋”声,像一首诡异的交响曲。
他们冲进了车站的大门。
门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似乎有微弱的光线。聂天拽着孟时雲停在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也陆续冲了进来,最后进来的是江策,他反手关上了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巨响,将外面的混乱和黑影都挡在了门外。
暂时安全了。
所有人都靠在门上大口喘气,没人说话。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孟时雲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聂天刚才抓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温度。他又看了眼手里的机票,那行“新手副本·永夜车站”的字已经不再发烫,只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像是一个冰冷的宣告。
他终于明白,那个在夜市里被当成噱头的手账,那句随口念出的“班莱颂”,不是玩笑。
他们真的闯进了一场游戏。
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永夜游戏。
就在这时,车站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像是有火车正缓缓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