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无线门票与诡异烙印 ...
-
黑暗像泼翻的浓墨,黏稠得化不开,将视觉、听觉甚至呼吸都裹成一团混沌。孟时雲趴在地板上,冰冷的铁皮透过薄薄的衣料钻进骨头缝,手心那半张旧机票却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烙铁要嵌进皮肉里。他能数清自己心跳的频率——每分钟超过一百二十下,擂鼓似的撞着胸腔,而更清晰的,是那道黏腻的呼吸声,仿佛就贴在左耳后,带着潮湿的腥甜,像腐烂的花瓣在呼气。
「找到你了哦。」
那声音像换牙期的孩童在笑,尾音却淬着冰碴子,带着毒蛇吐信般的恶意。孟时雲后颈的汗毛“唰”地竖成一片,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缕寒气擦过颈侧,激得他猛地想爬起来,手腕却骤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不是人类的手,触感像泡涨的麻绳,又滑又糙,还带着湿漉漉的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放开他!"
聂天的吼声像劈碎黑暗的惊雷,紧接着是"咚"的闷响,像是两堵墙撞在了一起。攥着孟时雲的力量突然松了,他连滚带爬地翻到一边,手肘却撞上团柔软的东西,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细弱得像风中残烛。
"田甜?"孟时雲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黑暗中摸索,先是触到一片凌乱的发丝,再往前,便是黏糊糊的温热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他的心猛地沉下去,刚要张口再喊,肩膀就被一只手按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动。"聂天的声音就在耳边,呼吸还带着急促的喘息,"它还在。"
孟时雲瞬间僵住。黑暗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有人拖着破布在走,还有钝物刮过地板的"沙沙"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他能感觉到聂天半蹲在自己身前,后背抵着对方绷紧的脊背,那肌肉线条里蓄着的力量,奇异地让他狂跳的心安定了些许——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哐当——"
不知是谁撞到了行李架,铁皮盒子砸在地板上,脆响在死寂中炸开,像玻璃碴子扎进耳朵。紧接着是宁鸽的闷哼,短促而压抑,像是被什么东西扫中了腰侧。
"宁鸽!"夏浔的声音里闪过一丝慌乱,快得像错觉,下一秒就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往这边靠!"
杂乱的脚步声在四周响起,聂天拽着孟时雲的胳膊往前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撞在车厢壁上,闷得他喘不过气。他摸索着往旁边靠了靠,指尖触到个温热的身体,对方呼吸急促得像风箱,还带着哭腔:"聂天哥……我怕……"是沈钰轩。
"闭嘴。"宁鸽的声音就在旁边,比平时低哑了三分,傲慢里掺了点真实的寒意,"再吵把你扔出去喂它。"
沈钰轩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抽抽噎噎的气音,像受惊的小兽。
黑暗中,那拖拽声越来越近,还混进了细碎的"咔嚓"声,像是有人在用牙齿啃骨头,黏腻的,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意。王利军忍不住低骂了句脏话,脚步猛地往前冲,却被江策死死拽住。
"别冲动!"江策的声音压得像耳语,"我们看不见它,贸然行动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等着被它一块块拆了?"王利军的声音发颤,却还梗着脖子,"田甜还在那边呢!"
提到田甜,孟时雲的指尖又泛起那片温热的腥气。他不敢深想,只能死死攥着掌心的机票,那烫意突然变了性质,不再是灼痛,而是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纸里钻出来,顶得指尖发麻。他下意识握紧,摸到纸张上凸起的纹路,比刚才的任务字迹更清晰,像朵含苞的花,又像……
「嗤——」
一声轻笑在车厢中央炸开,近得仿佛就在众人围成的圈子里,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你们聚在一起,是想让我一锅端吗?真贴心啊。」
那黏腻的声音顿了顿,突然转向左前方:「小美人,刚才不是很会叫吗?怎么不吭声了?」
孟时雲浑身一僵——那是田甜刚才倒下的方向!
"别碰她!"聂天的声音里裹着冰碴子,脚步已经动了,却被孟时雲死死拉住手腕。
"等等!"孟时雲的声音抖得不像自己的,"机票……机票上有东西。"
他摸索着抓住聂天的手,把他的指尖按在自己手心。聂天的指尖微凉,触到那凸起的纹路时,明显顿了一下,指腹轻轻摩挲着。
"是……图案?"聂天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像个眼睛。"孟时雲凑近他耳边,气息拂过聂天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痒,"不对,是闭着的眼睛。"
"眼睛?"江策的声音插进来,冷静得像冰,"什么颜色?有什么特征?"
"看不见,是凸起来的纹路。"孟时雲解释道,"刚才任务字迹消失的地方,现在变成了这个。"
"闭着的眼睛……"夏浔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沉吟,"难道和它的能力有关?它不是能让人产生幻觉吗?"
"幻觉?"刘钱宇突然拔高声音,惊恐像水一样漫出来,"那我们现在看到的黑暗……是不是也是幻觉?"
他话音刚落,车厢里突然亮起一点光。不是煤油灯的昏黄,而是种泛着冷意的青白色,像坟头的磷火,幽幽地舔着空气。
光源就在车厢中央。那里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浑身裹着拼凑起来的布料,亚麻的、棉布的、甚至还有块丝绸,颜色驳杂,接缝处露出粗黑的线,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挂在架子上的破布偶。而它的脸——不,是脸上,密密麻麻缝着十几张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眼皮都紧闭着,肤色从蜡黄到青白不等,只有最中间那张脸——
白面,紫纹,眼角处一道蜿蜒的紫线,像蛇一样爬过颧骨,在青白色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此刻,那张脸的眼睛正掀开一条缝,露出里面浑浊的、没有瞳孔的眼白,正幽幽地盯着众人。
而它的手里,正拎着个软绵绵的身影,浅色的连衣裙沾了片深色的污渍,是田甜!
田甜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角有丝暗红的血迹,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
"田甜!"王利军目眦欲裂,拳头攥得咯咯响,就要冲上去,却被江策从后面死死抱住腰。
"别去!"江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看它脚下!"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青白色的光线下,怪物脚边散落着几块碎布,还有一滩正在扩大的血迹,浓稠得像融化的巧克力,刚才听到的湿漉漉的滴落声,就是从这里来的。
「啧啧,真是感人啊。」缝合怪晃了晃手里的田甜,最中间那张白面紫纹的脸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牙龈是青黑色的,「可惜啊,她刚才叫得太吵了,我只好让她安静点。」
它的目光扫过众人,像黏腻的蛛网,最终落在孟时雲身上,舌头舔了舔嘴唇,紫纹随着动作扭动:「小帅哥,你的票呢?拿出来让我瞧瞧啊。刚才那任务,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孟时雲下意识攥紧手心的机票,指尖的凸起纹路烫得更厉害了,像有团火在纸里烧。他看向聂天,对方冲他微微摇头,眼神里的警示再明显不过——别冲动。
「不说话?」缝合怪轻笑一声,突然将田甜往地上一掼,「咚」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头发紧。「那我就先撕了她的脸,给你们助助兴?」
"住手!"聂天猛地往前一步,将孟时雲彻底挡在身后,脊背挺得像块钢板,"有什么冲我来。"
缝合怪歪了歪头,脖子上的线咯吱作响,十几张脸同时转向聂天,表情各异,却都透着同一种诡异的恶意。「哦?又是你。刚才撞我的就是你吧?骨头挺硬啊。」它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是不同的肤色,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黑绿色,显然淬了毒,「既然你这么想送死,那我就先……」
它的话突然卡住,目光死死钉在聂天身后的孟时雲身上,准确地说,是盯着他紧握的手心,青白色的眼白里闪过一丝惊恐。「那是什么?!」
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周身的青白色光芒开始剧烈晃动,照得那些缝合的人脸忽明忽暗。「把它给我!」
缝合怪猛地朝孟时雲扑过来,速度快得像道黑影。聂天反应快得惊人,一把将孟时雲往旁边推开,自己则侧身躲过,右拳带着风声,狠狠砸在缝合怪的背上。
"砰"的一声闷响,像砸在实心的木板上,聂天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两步,虎口震得发麻,指节泛白。
缝合怪被打了一下,动作却没停,反而更加狂暴,转身就朝聂天抓去,指甲带着破风的锐响。
"小心!"夏浔突然喊道,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折叠刀,寒光一闪,朝着缝合怪的侧面扔过去。
折叠刀擦着缝合怪的胳膊飞过,"当啷"一声钉在车厢壁上,没造成任何伤害,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缝合怪转向夏浔,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被惹恼的野兽。
"看来你也很想被缝进来啊。"它一步步朝夏浔走去,青白色的光芒随着它的移动,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把她的侧脸切割得一半明一半暗。
夏浔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点挑衅:"就凭你?"
就在这时,宁鸽突然动了。他不像王利军那样冲动,也不像江策那样谨慎,而是极其优雅地侧身,伸手将夏浔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带着种不容拒绝的保护欲。"对付这种脏东西,哪用得着你动手。"
他的语气依旧傲慢,却多了点奇异的笃定。缝合怪看到宁鸽的动作,突然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青白色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你……」缝合怪的声音里带着惊疑,「你身上有……」
它的话没说完,就被孟时雲的喊声打断了。"聂天!看这里!"
孟时雲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心的机票正对着缝合怪,那道闭着眼睛的纹路在青白色光芒下隐隐发亮,像块埋在纸里的玉。他想起聂天摸到的纹路,想起夏浔说的幻觉,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炸开——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它怕这个!"孟时雲喊道,将机票举得更高,纸边都在微微颤抖,"聂天,帮我按住它!"
聂天立刻会意,再次冲上去。这次他不再硬碰硬,而是利用车厢的狭窄空间左右游走,脚步轻快得像猎豹,不断用拳头和脚制造声响,吸引缝合怪的注意力。王利军也反应过来,抄起旁边的铁皮水壶,瞅准时机,朝着缝合怪的头狠狠砸过去。
"砰"的一声,水壶砸在缝合怪最中间那张脸上,白面紫纹的脸皮剧烈晃动了一下,边缘的线头都崩开了几根。缝合怪发出一声吃痛的嘶吼,彻底被激怒了,放弃聂天,转身就朝王利军扑去,速度快得惊人。
"就是现在!"江策的吼声里带着急切。
孟时雲深吸一口气,攥紧机票冲了过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缝合怪脸上那张白面紫纹的脸皮。
缝合怪察觉到他的意图,猛地转身,一只手朝他抓来,指甲上的黑绿色在光线下闪着毒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突然从侧面撞过来,像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在缝合怪的腰侧。缝合怪踉跄了一下,青白色的光芒都晃了晃。
是季璟!
平时沉默寡言的女孩此刻脸上没了半分笑意,眼神亮得惊人,用尽全力撞过去后,自己也被反弹力掀倒在地,胳膊肘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快!"季璟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
孟时雲没有犹豫,借着这个空档冲到缝合怪面前,左手死死按住它的肩膀,触感像按在灌满沙子的麻袋上,右手攥着机票,对准那张白面紫纹的脸皮,猛地按了下去!
机票上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在接触到脸皮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像颗小型太阳,把整个车厢照得如同白昼。缝合怪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震得人耳膜生疼,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身上的缝合线开始寸寸断裂,露出里面深紫色的肌肉组织,像翻出来的内脏。
孟时雲死死按住机票,感觉手心像是有团火焰在燃烧,烫得他几乎要松开,可他不敢。他能感觉到那张脸皮在剧烈挣扎,像是有自己的生命,边缘的线头不断抽动,想从他指缝里溜走。
"撕下来!"聂天的声音就在耳边,他正用尽全力按住缝合怪不断挥舞的手臂,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孟时雲咬紧牙关,牙齿咬得咯咯响,手指抠住脸皮边缘的缝合线,猛地用力一撕!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白光中格外清晰,像撕破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伴随着缝合怪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那张白面紫纹的脸皮被硬生生撕了下来。
青白色的光芒瞬间熄灭,车厢再次陷入黑暗。但这次,孟时雲能感觉到手里多了样东西,滑腻又沉重,边缘还带着硬邦邦的线头,而那道黏腻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连带着那股腐烂的腥气也淡了下去。
火车突然重新启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车轮撞击铁轨的震动透过地板传来,熟悉又陌生。车厢里的煤油灯也重新亮起,昏黄的光芒像只温暖的手,缓缓驱散了黑暗。
众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彼此,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苍白。王利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像风箱;江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孟时雲身上,带着探究;夏浔正低头整理着被弄乱的衣服,手指划过衣领时,悄悄抬眼瞥了宁鸽一眼,眼神复杂;刘钱宇则死死盯着孟时雲的手,眼睛亮得吓人,像看到了什么宝贝。
孟时雲摊开手,手心的机票上,"任务奖励"四个字后面的浓雾已经散去,清晰地写着:【无限门票+随机技能】。而他另一只手里,正捏着那张被撕下来的白面紫纹脸皮,边缘还带着断裂的线头,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聂天快步走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手里的脸皮,眉头紧锁:"先扔了吧。"
孟时雲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将脸皮扔到地上,感觉手心一阵冰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向车厢角落,田甜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聂天立刻跑过去查看。
"还有气!"聂天松了口气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庆幸,他小心地将田甜抱起来,探了探她的脉搏,"只是晕过去了。"
话音刚落,聂天的掌心突然泛起淡蓝色的光纹,像水波般漫过他的手腕,在皮肤上游走,形成复杂的图案。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片光纹,脑海里莫名多了个词:空间异形。指尖动了动,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了微妙的扭曲。
与此同时,孟时雲的机票突然化作一道流光,像条银色的小蛇,钻进他的手腕。那里浮现出银色齿轮状的印记,层层叠叠,像个精致的钟表。耳边响起细碎的提示音,像风吹过齿轮。他下意识握住聂天的手,竟感觉到时间在指尖有了微妙的凝滞感,仿佛能抓住流逝的一秒——这是属于他的"时之契约"。
田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心不知何时多了根小巧的银质权杖,杖头镶嵌着粉色水晶,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自己胳膊上的擦伤时,刚要皱眉,水晶的光芒就漫了过来,痛感竟像潮水般退了下去——"愈心权杖"悄然生效。
江策的口袋里多了支竹笛,指尖一碰便有清风绕指;王利军的拳头泛起血色纹路,仿佛有无尽力量在涌动;刘钱宇的袖中滑出枚黑色令牌,上面刻着扭曲的"祭"字;季璟手上多了盏青铜小灯,灯芯燃着幽蓝火苗;沈钰轩的发间别上了枚孔雀羽毛,流光溢彩;宁鸽的指尖凝出半寸透明剑气,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只有夏浔依旧站在原地,指尖掠过发梢时,有极淡的黑影一闪而逝,她抬眼看向窗外,嘴角勾起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沈钰轩靠在宁鸽身边,小声问:"我们……安全了吗?"
宁鸽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火车行驶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
孟时雲摩挲着手腕上的齿轮印记,突然觉得,这永夜车站的游戏可能才刚刚开始。而那个突然消失的噤面,还有夏浔刚才那抹奇异的笑容,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