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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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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留隙
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后台,施特劳斯家族的传人卡尔正对着乐谱发愁,他指挥的新年音乐会,原定的赞助商突然撤资,连定制的水晶吊灯都要被厂家拉走。
“林先生,”卡尔的燕尾服还沾着松香,语气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执拗,“我知道林氏赞助过柏林爱乐,但我们维也纳爱乐有规矩——从不接受附加商业宣传的赞助。”
林望舒看着舞台上尚未安装的吊灯位置,那里留着一圈淡淡的痕迹,像给光线预留的位置。“卡尔先生,您拉过小提琴吗?弦绷得太紧会断,留一丝松劲,才能拉出最悠扬的调子。”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赞助协议,推到卡尔面前:“我们愿意全额赞助,只提一个要求——在音乐会的节目单背面,印一行小字‘本场音乐会的灯光,由林氏旗下的照明品牌提供技术支持’。不打广告,不挂Logo,就像这舞台的灯光,亮着就好,不用喊着自己有多亮。”
卡尔愣住了。他见过太多赞助商,要么要求在乐池边立广告牌,要么逼着乐团加演商业曲目,像这样“只留一丝痕迹”的,还是头一次。
“您不怕花了钱,没人知道?”
“真正的赞助,像给植物浇水,”林望舒笑了,“水渗进土里,植物长高了,大家自然知道有人浇过。我们在欧洲的照明业务,靠的是博物馆、音乐厅的口碑——维也纳爱乐用了我们的灯,灯光师会告诉同行;同行看到灯光效果,自然会来找我们。这比打广告实在。”
他指着后台墙上的海报,是二十年前的一场音乐会,赞助商的名字已经模糊,但海报上的灯光效果,至今还被业内津津乐道。“您看,广告会过时,但好的灯光,会留在观众的记忆里。我们宁愿当‘记忆里的光’,也不当‘海报上的字’。”
音乐会如期举行。当《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响起时,金色大厅的水晶灯缓缓亮起,光线透过棱镜,在听众席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流动的星河。节目单背面的那行小字,被许多音乐评论家注意到,《维也纳时报》的评论里写道:“最懂音乐的赞助,是让技术隐在艺术背后,像灯光隐在旋律里。”
演出结束后,卡尔握着林望舒的手,在他耳边说:“明年的萨尔茨堡音乐节,他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灯光方案——我推荐了你们。”
“这就是留隙的好处。”林望舒望着舞台上渐暗的灯光,“不给别人添麻烦,别人才愿意给你留机会;不把路堵死,路才能越走越宽。”
消息传到苏州老宅时,林砚秋正在给兰花分盆。他用竹片轻轻拨开盆土,在根须间留出细小的缝隙,再填上新土。
“太爷爷,为什么要留缝隙呀?”林未晞捧着小花盆,看得仔细。
“根要呼吸,得留口气。”老人把分好的兰草放进新盆,“就像你爸爸赞助音乐会,不逼着人打广告,是给对方留面子,也给自己留余地——做事太满,就像花盆里的土压得太实,根会烂;留一丝缝,才能透气、长新根。”
他指着窗台上的紫砂壶:“你看这壶盖,盖得再紧,也得留个‘气孔’,不然水开了会把盖顶起来。范蠡当年和人合伙做生意,总把利润的三成让给对方,别人说他傻,他却说‘钱赚得太满,会被人惦记’——留三成利,看似少赚了,却换来了长久的合作,这才是大聪明。”
林望舒的越洋电话打进来时,他正在柏林的一家博物馆,洽谈灯光改造项目。馆长说,是维也纳爱乐的灯光师推荐的,“说林氏的灯,‘亮得懂分寸’”。
“爷爷,他们想让我们独家赞助未来三年的灯光维护,我们要不要趁机提些宣传要求?”
“不用。”林砚秋的声音很平静,“就按维也纳的规矩,只在博物馆的年报里提一句‘技术支持:林氏照明’。留隙的事,做惯了,就成了招牌。”
挂了电话,林未晞看着兰草的新根从缝隙里钻出来,嫩白色的,像偷偷探出的小手。“太爷爷,留隙是不是就是吃亏呀?”
“是吃亏,也是占便宜。”老人给兰草浇了点水,“就像你分糖果,给弟弟留一颗,他下次有好吃的,才会想着你。你爸爸少要一句广告,换来的是音乐节的机会——这不是吃亏,是把眼前的‘小利’,换成了以后的‘大利’。留隙的人,看得不是一步棋,是整盘棋。”
维也纳的冬夜里,林望舒站在金色大厅外,看着散场的观众举着节目单讨论着什么。有人指着节目单背面的小字,有人回忆着刚才的灯光,像在谈论一位隐形的朋友。他忽然懂了“留隙”的真谛:不是退让,是通透;不是无能,是知道“满则溢,盈则亏”。就像琴弦的松紧、花盆的缝隙、壶盖的气孔,看似不起眼的一丝空间,恰恰是让事物长久的关键。
那些总想着“占满所有好处”的人,就像把气球吹得太满,轻轻一碰就会破。而懂得留隙的人,会像匠人对待作品那样,在利益里留一丝人情,在强势里留一点余地,看似少了些什么,却在时光里,慢慢攒起了比眼前利益更珍贵的东西——信任、尊重,还有别人心甘情愿为你留出的那条路。
夜空飘起了细雪,落在金色大厅的圆顶上,像给这座百年建筑笼了层白纱。林望舒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慢慢消散在风里,忽然觉得,那些愿意“隐形”的付出,就像这雪,看似悄无声息,却能在清晨,给世界铺就一片干净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