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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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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归心
苏州老宅的天井里,青石板缝里冒出几丛青苔,被秋雨洗得发亮。林望舒踩着木屐穿过回廊,听见书房传来熟悉的咳嗽声——爷爷林砚秋正对着一张泛黄的地图出神,地图上标着林氏从香港到全球的产业脉络,像一棵大树的根系,盘根错节。
“爷爷,您叫我回来……”
林砚秋没抬头,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苏州”二字,那里被红笔圈了三道。“望舒,你还记得这宅子的堂号吗?”
“记得,‘归朴堂’。”林望舒答得流利,“太爷爷说,做生意走得再远,根也得扎在土里,朴拙为本。”
“可现在的林氏,快成了没根的飘萍。”老人叹了口气,把一份报表推过来,“欧洲的奢侈品业务、南美的能源项目、非洲的矿业……盘子铺得太大,总部的人连苏州的新茶上市都不知道了。”
林望舒的喉结动了动。这几年他在全球奔波,确实很久没好好看过老宅的紫藤花了。
“上个月,你爸爸的老同学来拜访,说他在非洲援建的学校,孩子们都能背《论语》了。”林砚秋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银杏树,“他说‘钱花在看得见的地方,心才踏实’。望舒,我们赚的钱,该往回挪挪了。”
他指着地图上的长三角:“把东南亚的纺织厂迁回苏州工业园,用数字化改造老厂房,让本地的绣娘能在家门口上班;把欧洲的部分研发中心搬来杭州,和浙江大学合作搞新材料——不是要收缩,是要把‘根’养壮。”
林望舒愣住:“迁厂要损失不少利润……”
“利润会再生,人心散了,就聚不回来了。”林砚秋从抽屉里取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茶饼,“这是你太爷爷1950年藏的,当时他把香港的钱庄关了一半,回来办茶厂,别人说他傻,可现在苏州的茶农,还念着林家的好。”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我梦见你太爷爷了,他说‘堂号叫归朴,可你们的人都跑野了,连家都找不着了’。望舒,归心不是回家躲着,是让走出去的人,知道根在哪儿,为什么出发。”
三个月后,苏州工业园的新厂房里,苏绣非遗传承人周阿姨正带着女工,把传统纹样输进数码刺绣机。“林少,没想到老手艺还能这么新潮,我女儿从深圳辞了职,回来跟我学这个!”
杭州的研发中心里,浙大的教授拿着林氏提供的敦煌颜料样本,兴奋地说:“我们复原的矿物颜料,能让油画的保存期延长五十年——这才是东方智慧该有的样子!”
林望舒站在归朴堂的院子里,看着工人在修复太爷爷手植的那棵紫藤。夕阳穿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孝悌力田”的字样,那是老宅横梁上的木雕,他小时候总踩着板凳摸上面的纹路。
“爷爷,您看,”他指着墙角新冒的竹笋,“根还在,就不愁长。”
林砚秋笑了,咳嗽声轻了许多:“明年春天,该请街坊邻居来喝新茶了。”
消息传到海外时,林氏的分公司都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苏州的泥土装在青瓷瓶里,附着手写的便签:“此土生于归朴堂,可养兰,可培茶,亦可安人心。”
非洲矿业的瓦西里在邮件里说:“林少,我们在矿区种了您寄来的茶籽,黑人兄弟说‘这是中国的味道’。”
林望舒摩挲着青瓷瓶,忽然懂了“归心”的真谛:不是退回起点,是带着初心再出发;不是固守本土,是让每一个远方的角落,都能闻到家的味道。就像老宅的紫藤,藤蔓爬得再高,开花再盛,养分始终来自脚下的那方水土。
那些总想着“向外扩张”的人,就像不断抽枝却忘了扎根的树,风一吹就摇摇晃晃。而懂得归心的人,会像这老宅的银杏,每过一年就把根往深处扎一寸,枝繁叶茂时,别人只看到繁华,却不知它的踏实,来自于对土地的敬畏与眷恋。
秋雨又下了起来,打在天井的水缸里,溅起一圈圈涟漪。林望舒听见厨房传来剁肉馅的声音,是张妈在做他小时候爱吃的荠菜馄饨。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好闻;这声音,比任何谈判都安心。
原来所谓归心,不过是——走了万里路,终于懂了,最该守护的,是出发时的那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