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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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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如潮水般将苏景程的意识托上岸边。他艰难地睁开眼,目之所及是陌生的、过分考究的天花板雕花。后背仿佛被烙铁反复烫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红姨那蕴含致命杀意的一掌是何等恐怖。他还活着已是奇迹——一半归功于妖族强韧的体魄,另一半则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作为雪狐集团三公子贴身藏着的那些压箱底的保命符咒起了作用。
“这是哪里……”他声音沙哑,干渴得如同砂纸摩擦。
“先生!您醒了?老爷!老爷!救回来的那位先生醒了!”一声带着惊喜的惊呼响起。一个佣人打扮的年轻女子端着水盆靠近,看到苏景程睁眼,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转身朝屋外奔去。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退下,莫要惊扰了贵客!”一个略显苍老但威严的声音及时呵止了慌乱。话音未落,一位身着深色绸缎唐装、约莫六十开外的老者已步入房中。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此刻堆满了一种精心修饰过的和煦笑容,慈眉善目得近乎刻意。他快步上前,轻轻按住挣扎着想坐起的苏景程:“苏先生不必多礼,躺着就好,伤势要紧。”
“老先生……”苏景程被强行按回柔软的枕头,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对方。那双眯起的眼睛里似乎总有一丝极力隐藏却未能完全抹去的算计在闪烁,尽管被笑容掩盖着,却让苏景程的妖族直觉本能地竖起警惕。
压下心头的疑虑,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苏景程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还算诚恳的表情:“老人家,救命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景程能效力之处,您尽管开口。”
“哎呀,苏先生太见外了!”老人连连摆手,笑容仿佛更深了一层,“我们这也算是故人了,举手之劳,实在不敢居功,更不敢当‘救命之恩’四个字。”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带着商人的圆滑,那句“故人”却让苏景程瞬间懵住。
“故人?老先生认识我?”他眼中的警惕更浓一分。
“当然记得!早几年雪狐集团和我们有些业务往来,在一次高层酒会上,老夫有幸得见三公子一面。”老人语调夸张,带着明显的逢迎,“当时就惊为天人啊!这般潇洒俊逸的公子哥儿,在我们这糙汉遍地的钢铁行业里,简直是鹤立鸡群,想忘都难!今日再见,风采更胜当年啊。”
熟人?苏景程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未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免贵姓张,张元生。做点粗陋的钢材买卖混口饭吃,小公司叫‘盛源钢铁’,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张元生的语气谦卑,眼神却牢牢锁定着苏景程,仿佛在等待某种宣判。
意图再清楚不过。三公子心中那股翻腾的恶心感几乎要压抑不住。才刚醒,救命恩就急着要兑换成商业利益?认出他是雪狐三公子,还怕日后没有金山银山?他压下不耐,淡淡道:“张老客气了。救命之恩,景程铭记于心。雪狐旗下产业的钢材订单,从今往后,就交给盛源了。”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像吞了只苍蝇。
“张老,”苏景程话锋一转,“方便借我电话一用吗?得给家人报个平安。”他原来的手机早已在那场截杀中化为齑粉。
接过老旧的按键手机,拨通父亲的号码。话筒里瞬间炸响苏千暴怒的咆哮和劈头盖脸的斥责,苏景程只能默默将听筒远离耳朵。直到骂声稍歇,他才郁闷地问道:“张老,我躺了多久了?”
“不久不久,从把您从街边接回府上到现在,大概也就五六个小时吧。”张元生笑容可掬地回答。
难怪老头儿急疯了。说好出门半小时,结果失联大半天,换谁都得发飙。张元生又闲话几句,叮嘱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辞。
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张元生那副过分热情的面孔,房间内彻底陷入一片沉寂。苏景程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疑潮。他猛地将手枕在脑后,牵扯到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但这痛楚反而让思维更加锐利:
狼族!他们精准地掌握了自己的行踪,东北的伏击绝非偶然!更蹊跷的是,自己才刚以伤重之躯拼死冲破灵器的封锁,就“恰好”跌进了张元生的势力范围?巧合得过分就是精心设计!他反复咀嚼着张元生的一言一行,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客套的用词都变得别有深意。“雪狐集团……盛源钢铁……‘不入流’的小公司?”苏景程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这种迫不及待的邀功暗示,吃相何止是难看,简直是猴急!可恨的是,他伤重如斯,躺在人家的屋檐下,顶着对方“救命恩人”的光环,明知对方可能居心叵测,也只能强忍翻腾的怒火,微笑着做出承诺。
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在脑中挥之不去,如同一层挥之不去的、带着油腻感的迷雾。他感到自己正深陷泥沼,明明嗅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阴谋气息,却看不清敌人在何方,手中无刀,胸中憋闷欲裂。
房门再次被推开,带着一股寒气和满腔怒火冲进来的正是苏千。他一眼瞥见床上狼狈的儿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小子!下个楼都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熊样?”
“意外……”苏景程底气不足地吐出两个字。
苏千没再理他,锐利的目光转向一旁陪笑的张元生,脸上已换上了集团掌舵人标准的、带点疏离的感激笑容:“张总!大恩不言谢!小儿胡闹让您费心了!”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金光流转、刻着简约白色狐形纹路的卡片,不由分说塞进张元生手里:“这是我雪狐的一点心意,日后张总若有任何需要之处,凭此卡找任何雪狐旗下的负责人,苏某必竭尽所能。”
“哎呀!苏总!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重谢啊!”张元生双手接过金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满脸的皱纹笑成了怒放的菊花,眼中是掩不住的狂喜与得意。这一步棋,走得太对了!
“张总盛情,感激不尽。景程伤势要紧,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带他回去疗养。”苏千不容分说地扶起儿子,语气客气却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直到快走出张家大门,苏景程才找到机会低声说:“爸,这老头……”
“钢材事小,用谁的不是用?”苏千眉头紧锁,压低声音打断,“我在意的是,你怎么刚出门就被狼崽子盯得这么死!还有今天的连环局!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跟我说!”
苏景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后背的灼痛,将下楼遭遇狼妖、跟踪、红姨与空间封锁灵器的截杀、再到重伤逃离被“救”的过程快速叙述一遍。“这一切!衔接得太顺了!就像有人写好剧本,每一步棋子都按时走到预定位置!太诡异了!”
苏千眼中寒光一闪,缓缓点头:“景程,这是场针对你精心策划的死局。若非你身上还有些底牌,今日就是必死之局。至于张元生…”他瞥了一眼身后那座雕梁画栋的宅院,“目前看,或许只是个恰逢其会、见缝插针沾点好处的‘意外’。”
“但愿如此吧…”苏景程的声音带着疲惫与凝重。
几小时前。
冰冷的监控屏幕前,目睹苏景程最终艰难脱险的画面,曾珂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忍不住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然而这轻微的气息变化却像针一样刺痛了李月欣敏感的神经。
“亲妈亲自下场…居然都让他跑了?!”李月欣胸腔剧烈起伏,熊熊怒火瞬间吞噬了最后的理智。她猛地抓起手中的最新款智能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向坚硬的地面!伴随着昂贵电子产品粉碎解体发出的刺耳爆裂声,是她从齿缝间挤出的、带着淬毒般恨意的低语:“苏景程…还有你,曾珂…这事儿!没完!绝对没这么简单!”
看着李月欣冰冷刻骨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曾珂脊背发寒,刚刚放松的心弦骤然绷紧。她转向段天成,强行扯出一个脆弱的笑容:“师兄…我们继续逛吧。你说得对,是得买几件…像样点的衣服了。”
“小珂?”段天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强装镇定的眼神,目露疑惑,“怎么突然…”
曾珂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被这样的疯子盯在身后…谁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现在不穿…以后可能真没机会穿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时,两人才提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返回曾珂那间温馨的小屋。街市的喧嚣被关在门外,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因他们的脚步声迟钝地亮起,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一路上的氛围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海绵,段天成几乎每隔几秒就要警觉地扫视身后和四周的黑暗角落。曾珂则显得有些恍惚,购物袋的提手勒在手指上也浑然不觉,脑海里全是李月欣砸手机时那扭曲狰狞的面容和那句如诅咒般的低语在疯狂回荡。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她终于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师兄,今天…谢谢你了。至少…至少买了这些。”她艰难地笑了笑,“就算…明天真的不幸……我也算…没白活这一天了。”
“别胡说八道!”段天成眉头紧锁,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根头发!”
“咔嚓。”门锁弹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玄关的一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浓烈野性与杀意的寒气毫无征兆地从身后阴影中爆发!门廊角落里,黑暗仿佛拥有了生命,粘稠地蠕动起来——
“逛街逛得挺开心吧?”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那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浮现,正是李月欣!她脸上挂着一个毫无温度、如同面具般的笑容,但那双眼眸却锐利如剔骨尖刀,死死钉在曾珂毫无血色的脸上,里面翻滚的是刻骨的仇恨与疯狂的执念。
“李月欣?!”曾珂浑身一颤,手中的购物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惊骇得连连后退,“你!你怎么进来的?!”
“呵呵,”李月欣根本不答,喉咙里滚动着阴森的笑声,眼中红光一闪,“你以为谁还能护着你?天真!”话音未落,她快如一道撕裂暗影的黑色闪电,五根手指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辣无比地抓向曾珂纤细的手腕——那速度,完全是妖力的爆发,是猎食者锁定猎物的致命一扑!
“滚开!”段天成反应堪称神速!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他瞬间将曾珂完全挡在身后,全身肌肉紧绷如弓,眼中精光爆射,摆出了最强的战斗姿态。
“哼!不自量力!”李月欣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反而带着一种稳操胜券的狂傲,“今天在苏景程那儿失手,是他走了狗屎运!但你…曾珂!你必须为你知道的那些不该知道的东西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她的话像是一道催命符!就在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李月欣五指成爪,一股极度邪恶、带着血腥气的暗红色能量在她掌心瞬间凝聚成形,散发出刺骨的森寒!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掌悍然推出!那团妖异的红芒化作一道血影,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如同咆哮的恶兽,直扑曾珂心口!
“啊——!”
整个小客厅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阴冷刺骨的能量还未及身,一种无形的、千钧巨力般的束缚感已经死死攫住了曾珂!她感觉四肢百骸仿佛瞬间被无数冰冷锋锐的冰针贯穿、冻结,血液凝固,甚至思维都开始迟缓、麻木!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尖利凄惨到变形的呼喊,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师兄!!!快走——!!!她的目标是我——!!!”